还是在金龙酒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还是那桃红色的建筑楼下,跟夜市大排档似的,好多个红色方篷支开还带着避风帘子,就在停车场排开两三行,坐满了人烫火锅!
哪怕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依旧有不少汉子光了膀子或者穿着汗衫喝酒划拳,大声吆喝快活欢畅,哪怕女人也都豪爽剽悍,明明苗条妖艳却拍桌子打巴掌的比划酒量!
大杯喝酒,大口吃肉,肆无忌惮的挥洒自如,一看就充满了江湖味。
上回来是夏天,六七张桌子坐了百来号人,已经把钱多多吓得够呛。
这次怕有几百人,付钱给出租车司机的时候,钱多多手都在抖,司机倒是看眼羡慕:“哟,这家大排档生意好,真赚钱!”
对,看起来就像是路边生意兴隆的大排档,男男女女都有,可钱多多走进去,有种走在千军万马,还是敌方阵营的惊悚感,真怕谁跳出来大吼一声剁了这小子切片烫来下酒!
哪怕江州是出了名的江湖城市,从小钱多多就对社会人绕着走,知道这些人惹不起,小时候的同学还有很多对社会人羡慕有加,影视剧里面也很喜欢渲染那种打打杀杀的场面,现在大环境却越来越摒弃这种暴力破坏规则的行为。
也许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在引导下有效的社会进化。
钱多多只有脑海里面想着这些,才能不双腿打颤的穿过两边的喧哗,偏偏随着他过来,本来川流不息的各种上菜上厕所拿酒的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他。
实在是钱多多这么个斯文学生样,走在这里太扎眼,一看就非我族类的感觉,是不是其心必异那就另说了。
时不时还有人抬手招呼:“钱哥!”“多二爷!”“大姐夫……”
钱多多点头哈腰回应的那个样子哦,一点没骨气,当初汤云裳不是说了,什么退出得砍掉尾指么,多吓人呀。
越往里面走,就越能看见篷里面坐的人岁数大,看似乱糟糟的场面,其实等级森严。
毕竟钱多多认得那些叔伯,不少都笑着对他举手举杯示意,虽然没小年轻们那么显摆,表情还是把钱多多当自己人。
这一切当然都是看在汤云裳面子上,而她的父亲坐在倒数第二间篷里,和一群穿着各异的中年大叔坐一起,看见钱多多招招手,立刻就有人给腾出来个座位,在陆大叔身边把碗筷都给摆上了,钱多多连忙加快点脚步,先双掌合十的对桌面环顾一圈:“新春大吉,万事如意,没来得及给各位叔伯问好,抱歉抱歉。”
同样的动作也转头对尽头那桌女眷做了,汤云裳的妈妈坐在那边,看样子就想起身过来,被陆豆豆的妈拉住了。
陆大叔是豪爽的,二话不说就给钱多多倒上酒:“先走一个,这个春节我在边山县过的,很满意!”
钱多多还想把酒杯对四周都敬一下,桌边的大叔们哄然叫好,要求钱多多不能打批发,必须得一个个挨着喝一杯。
撇开那种暗藏的突然翻脸危机感,跟这些人打交道其实是很爽快的,只要是对方认同的人,四五十岁好像还带着玩闹劲,没那么多藏着掖着的小肚鸡肠。
可是光这么一眼扫过去,看看那脸上头上的伤痕,经历过的残酷场面又让钱多多这样儿的怂货不寒而栗。
于是这一圈喝下来,钱多多已经觉得有些晕头转向,特别是有位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的伟岸大叔,直接端着白酒杯跟钱多多连干三杯,一口一个感谢。
陆大叔坐个寻常塑料板凳,竟然都有虎踞熊行的派头,踩着旁边凳子洒脱:“你猛叔就是边山县的,所有的营地点都是他推荐,所有营地经营户都是他们寨子里面家庭条件比较差,没法打工没法干力气活的老弱病残,搞这个营地是最适合他们的,都很感谢,这事做得好。”
钱多多果然是喝了酒敢说不敢说的都说:“其实我的初衷不是帮助老弱病残,我们现在资源有限,我想把营地尽量倾斜到孩子,希望是有孩子的家庭来经营小型营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对于成年人这只是提供个养家糊口的生计,可是如果给孩子打开个了解外面的窗口,那也许改变的就是整个人生。”
陆大叔哈哈哈大笑,俩指头夹着酒杯给大叔们显摆:“看见没?文化!这就是有文化,你们成天给我说文化就是个屁,有文化的人,做事从根子上就不同,自然会带来不同的结果,也许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但时间会检验这个成果的。”
大叔们居然齐声噫的嘘他,有俩胆大的还开口:“不就是说二嫂出国留学有文化嘛!小心大嫂和三嫂揍你,哈哈!”
钱多多立刻想起那个千里救援孟桃夭的蒋阿姨,连忙顺势端起酒杯重新面对陆大叔:“蒋阿姨虽然也是文化人,但义气豪爽跟大叔您也是一样的,那么远过去救助了我们的同学,也是营地公司的总经理,敬您一杯!”
陆大叔也很有古人范儿的双手端了酒杯,傲然受了这尊敬:“自家人自家事,从来不会含糊。”
结果把这杯酒喝了,钱多多竟然继续说:“可这个寒假我回了趟乡下,看到很多老人,年轻人都到城里了,乡下剩下的都是老人,比例还越来越大,我忽然想起来个问题,我们的国家已经开始步入老龄化社会,这个老人比例会越来越大,其实现在我们已经是全世界老年人最多的国家,这会给国家造成巨大的压力负担,我才慢慢觉得之前我的思路有点狭隘了,应该尽可能的尊老爱幼,这两方面都要扶持起来。”
刚才还兴致勃**哄的大叔们有点面面相觑,那个狗叔乐:“多多!你这说话的腔调跟当官的差不多,要不要我们给你带个路,还有叔伯也在当官呢……”
陆大叔自顾自的倒上一杯,对钱多多示意下自己再一饮而尽:“你们懂个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听过吗?猛子这里解决十个家庭,全国几百几千个县就能解决几万个家庭,这就是给国家减轻负担,知道匹夫有责什么意思吗?做好自己那点屁事,不给国家添乱,还能顺手帮个人,那就叫匹夫有责,十亿人口有一亿这么想,就能让几亿人过得好,懂这个道理吗?我们弟兄过得嗨,全靠所有弟兄齐心协力,国家也是一样的道理!”
钱富贵就不会这样对钱多多说话,随口这么两三句话,陆大叔却能说得豪气干云,钱多多都向往了,自己要是有这样的父亲或者从小能跟随这样的人成长,也许是另外一种人生。
可是为嘛陆豆豆就只会憨笑着,对钱多多有举杯呢?
还是因为喝了酒,钱多多也对陆豆豆这么喝掉一杯:“不是一个营地只能解决一个家庭,之前我不是跟陆大叔您谈过那个逆城镇化建设的方向么,不是所有人都该进城,到城里讨生活,也不是只有乡下才有老人,城里也有,城里有文化的老人也在变老,您想想要是一个营地里面住着的都是老人,这个营地是不是又接近养老院的模式,再放开点思维,那位刘副市长跟我谈过这种营地最好具备的三个条件,才能让人住起来舒坦,什么人愿意长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早就把房车生活定义成退休老人的最佳模式,其实他们中间很多具有专业技能的人,还能继续工作赚钱,很多工种通过网络在营地也能工作,这就是零工经济,逆城镇化建设、零工经济、房车营地,这三个点连接起来才是我的目标。”
大叔们已经彻底呆滞,那位开宠物店的四叔老帅了,可表情完全懵逼:“听不懂啊,六儿,帮我们翻译下?”
陆大叔哈哈哈的笑起来,对自己的老兄弟们鄙夷有加的举杯:“听懂了干嘛,你都四张皮了,泡妞都快泡不动了,还是抓紧时间去泡妞吧,但记住多多会是个有成就的人,无论以后多多是不是跟瓜瓜在一起,随时张嘴,大家伙都得帮他,这是积德,帮你们干的那些缺德事情积德,知道了吗?”
钱多多听了就是一哆嗦,哎呀,说到正事了。
大叔们已经呱噪起来:“怎么可能……多多是有点酸,但也不是那种臭老九书生,跟瓜瓜这么配,老六你可不能乱说!”
陆大叔笑着又对钱多多举杯,仰头直接倒嘴里起身,拍拍钱多多的肩膀:“我们俩爷子到堂屋摆龙门阵,你们慢慢喝……”
钱多多赶紧跟着起身。
却听见周围哗啦啦的一大片声音,回头惊骇,全场都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着陆大叔。
虽然不那么整齐,也还嘻嘻哈哈或者乱糟糟,但眼神态度都是认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男人确实都会向往成为这样的人。
这样的老丈人简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