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目光
“在看什么？”旁边，有人询问。
李维清回过头，看到了一张带着川字纹的老脸。
下意识的，少年的身体微微后仰。
可是他却并不知道，他这不经意间的举动，有多么的伤人。
当看到副队长那川字纹逐渐的扭曲，整个人散发出晦暗的气息后，李维清这才连忙赔笑。
”不好意思，没注意，没注意。“
谁让他原本旁边看着的都是一张养眼的俏脸，可是转眼间就变成一个川字纹大叔了呢？
这反差多少有点大。
李维清左顾右盼，说道：”刚才我似乎听到了有人惨叫？“
卢安黑着脸扫了他一眼，冷淡的说道：”只是有个蠢货又犯傻了而已。“
又？
耳边，响起了难以遏制的呻吟。
”医生！医生！help！这里有人需要帮助！“
听这声音多少有点耳熟......
少年神色微妙的扭过头，看到了一个瘫倒在墙角的身影。
沉默了一下，当发现深度战舰已经进入了稳定的行驶后，他解开安全带。
走过去，将那个龇牙咧嘴的身影扶了起来。
”前辈，你这是闹的哪出啊。“他有些哭笑不得。
艾克斯眼看自己在后辈面前丢了面子，脸上有点挂不住。
顿时咕哝起来”这是挑战，是锻炼“，”年轻人太过安逸，不知道上进“，”这只是个意外“之类的奇怪的话。
舱内泛起了一阵快活的气氛。
这时，有人”小声“的对李维清说道：”你以为头儿为什么要强调系安全带。“
这里面，哪怕是最年轻的斯蒂娅都有超过五年的地狱探索经验了，坐车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这种最基本的操作不可能需要人提醒。
原本李维清以为那是专门提醒他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另有隐情。
”简单来说，就是这小子‘中二’了，”卢安毫不客气的说道。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就觉得深度跃迁的时候不系安全带是一种挑战，和很棒的锻炼，仍谁劝都劝不动，就此开始了自己作死的生涯。
也幸好他们这司机驾驶稳当没出过事，否则但凡出现一次事，这倒霉玩意都是首当其冲的去死。
当看到这个明明都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却还像个十五六的小年轻一样毛躁，卢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特别是这小子现在还在嘴硬，说什么“发挥失常”。
也不想想，你什么时候“发挥正常”过。
他没好气的挥了挥手，示意队医赶紧把这丢人玩意拉去治疗，当然，顺便把嘴巴堵上就最好了。
卢安看到李维清的表情有些微妙，也是斟酌了一下语句。
大概就是想要撇清一下自己这些人和那个倒霉玩意的关系。
队里只有他是这样，我们其他人都是正常人。
不然他觉得他们队伍的形象就全毁了。
但是李维清却并没有在这上面过多纠结，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卢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是深邃的深度洋流。
“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吗？”他问道。
李维清说道：“我下过两次地狱，第二次是被某个老王八迷晕了带下去的，具体怎么过去的我都不知道。”
“第一次因为紧张，再加上身边和拉马努金先生讨论一下计划，所以也没有过多的注意这些。”
至于回程，老天，他哪次回程不是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中度过的。
所以，如此认真的观察这无尽的地狱，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看的话，会觉得很壮观吧。”卢安也解开了安全带，站在他的旁边。
在那涌动的洋流中，一双双或是暴虐或是冷漠，或是恶毒或是戏谑的眼眸不断的闪过。
而在其中，隐约中，李维清似乎看到了许多的画面。
古老的战场上，无数的血肉化作枯骨，锋利的刀剑逐渐腐朽。
有双目溢血的僧侣挥动着只剩骸骨的手臂，用力的击打着皮鼓。
有莽荒的祭坛上，穿戴青铜的祭祀挥舞着仪式的小刀，将纯洁的少女心脏剖出。
数之不尽的少女们躺在地上，双眼空洞的看着天空，毫无生气的脸上，只剩下嘴唇开始临死前的蠕动。
还有被血色包裹的巨神，挥舞战斧，砍下了巨兽的头颅，站在战场的中央仰天咆哮。
最后，将那战利品的骸骨，挂在了自己骸骨制成的王座上。
某个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一双眼睛在窥视自己。
于是，血色的眼眸微微扭转。
李维清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想看到更多。
却被身边突然探出的一只手，粗暴的用力一推。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卢安有些惊怒的低吼：”闭眼！“
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少年的心神陡然一凛，立刻闭上了双眼。
也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不知何时，自己的脸颊已经濡湿。
他伸手摸了摸，有些粘稠。
是血。
卢安深吸了口气，看着那自眼角留下两条惨烈血痕的少年。
”这是怎么回事？“李维清喘息着说道。
卢安紧皱着眉头，没有第一时间的回复，只是转身，在位置上翻找着自己的包裹。
很快，朝着李维清丢过来了一瓶药。
”吃两粒。”
李维清没有睁眼，闭目中打开了药瓶，倒出乐乐两粒药吃下。
嗯，苦的。
缓了一段时间，李维清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不过，却已经不敢再向之前一样，直愣愣的看着窗外。
“我没听说过会有这种情况。”李维清随手拿纸擦拭着自己脸上的鲜血。
卢安哼了一声，警告道：“以后注意一点，不要到处乱看，这真的会要命的。”
“所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伱的灵觉太强了。”一旁，沉默的少女开口道。
此刻，李维清的状况已经吸引了车内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都听到少女冷静的分析。
“你的圣痕是天国谱系的吧。”
“是的。”李维清眨了眨眼睛，觉得除了有些干涩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样。
随即补充道：”天国谱系，黄昏之路。“
“那就难怪了。”斯蒂娅点了点头。
“天国谱系本就是最贴近深渊本质，最适合地狱探索的谱系，所以才有着深渊谱系之名。”
天国谱系的升华者最大的特点，就是越高阶越亲和地狱。
甚至可以说，其他升华者来到地狱或多或少都有水土不服，甚至天敌都会感到厌恶。
但是天国谱系的升华者们却像是来到了天然的氧吧一样，越活越轻松。
就像是回了家一样。
而这份过于强的适性，会让深渊沉淀产生共鸣，会导致天国谱系的升华者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
这时，卢安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同样的，当你看到了’他们‘时，’他们‘同时也会看向你。”
很显然，无尽的地狱中，有太多李维清惹不起的大佬了。
刚才眼睛流血，就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吧。
而且，如果不是卢安及时发现，这警告可能都会要了他的命。
最后，老尼尔总结道：“以后不要到处乱看了，天知道下次会看到什么鬼东西。”
李维清点了点头，随即有些好奇。
“你刚才给我吃的是什么？”
卢安说道：“可以一定程度降低升华者灵感的药品，考古队里天国谱系的人不少，你不是第一个出现这种反应的人，所以相应的药品自然也有准备。”
作为开发之际就计划用于地狱探索的圣痕，在理想国陨落七十年后，除了象牙之塔外，恐怕就只有考古队还孜孜不倦的忽悠着新员工植入天国谱系的圣痕了。
毕竟比起一定程度的看到“坏东西”，更强的适应能力和生存能力才是他们要考虑的。
谁都不想天天戴着个呼吸装置在地狱到处跑吧。
李维清疲惫的说道：“我看到的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谁知道呢？”老尼尔平静的说道。
“有些是过去的幻影，有些是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莫须有的幻象......你只需要记住，这些都与现在的你无关。”
“除了这些幻想，那些目光呢？”
“能够在这个环境下投以目光的，至少也是个统治者吧。”老尼尔敲了敲手中的烟杆。
“或许是初入统治者的吊车尾，当然，也可能是那些老牌的顶尖霸主，现境留有姓名的那种......或许还有无聊的地狱之王？谁知道呢。”
“他们在看什么？总不可能是在看我们吧。”李维清问道。
那些目光虽然好似是看着他们，但仔细看过去却像是跳过了他们看着别的什么。
李维清也觉得，就他们这点人算哪根葱啊，芝麻大点的东西，值得统治者们集体投下目光？
他们是什么地狱巡回舞团吗？
“能够吸引统治者目光的东西不少，但是，让那无尽地狱中所有的统治者都为之垂涎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老人冷酷的说道：“他们看的是现境。”
这就是现境与地狱不可调和的根本所在。
如果只是单纯的有凝固的风险，那么，只可能是现境单方面的对地狱产生恶意，地狱为什么会对这潜在的“新血”如此垂涎呢？细水长流他不香吗？
然而，在那无数死去的世界中，万物就此停转，哪怕是太阳都为之破碎，一起额都笼罩在无光的死寂之中。
哪怕是地狱之王，都只能默默的忍受着那难以言喻的孤寂。
无论是一个纪元或是更多。
而在此之中，有那么一个瑰宝，是如此的耀眼。
充满了活力，无数的生命诞生，创造与延续，如此的瑰丽。
就仿佛......
回到了从前。
从现境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注定成为了地狱的目标。
吞噬它，毁灭它，同化它！
凭什么他们可以生存！凭什么他们可以拥有太阳！
凭什么他们可以拥有未来！
我，我们！
要他们和我们一样......
“这次返程的时候，好好的看看现境的光辉吧。”老尼尔幽幽的说道。
然后，你就会知道，现境的美丽。
“现境之光......大秘仪吗？”少年呢喃道。
如果不是这昔日由理想国主导完成的大秘仪，现境怎么可能在群狼环伺之下延续如此之久。
这一切，都在昔日理想国所绘制的蓝图之上。
“oK，那最后一个问题。”李维清说道。
老尼尔失笑：“好吧，问题小子，说说吧，你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是......”少年吞了口唾沫。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
“那些疑似是统治者们的目光中，一般而言，他们不会关注我们这些小虾米，只会看现境，对吧。”
毕竟，他们这俩小车充其量不过是一点萤火。
而现境，则是耀眼的太阳。
除非是那放大镜仔细的观察，否则按理来说，应该是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才对。
老尼尔点了点头：“一般来说，没错。”
“那就是有不一般的情况咯。”少年嘴角一抽。
“毕竟虽然说概率下，但是不排除极度倒霉的情况下，正好被某位统治者看到......这也是有可能的。”
似乎是看到了年轻人的脸色有些发白，老尼尔安慰道：“别害怕，这是极小概率的情况，至少在我地狱探索几十年的时间里，总共也没听说过几次这种情况。”
“那么那少数的几次，那些人......”
“无一幸免，黑匣子都没留下。”
“......”
李维清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这时，老尼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放下了准备点燃的烟杆，坐直了身体，
内心中，一股不安突然涌动。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凝重的问道。
李维清的脸皮有些发抖，不，他的全身都在发抖。
“你不应该问我发现了什么，而是‘他’发现了什么。”
这一刻，无声的恐惧瞬间蔓延到全车。
队伍中实力最强的卢安率先反应了。
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
猛的扭过头，将目光投向无尽的地狱。
在那，那一道道越过这辆车的目光中，有一道目光是那么的凝实。
那么的，
戏谑。
好像在说，
“我看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