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桂一见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便跪在了地上,流泪道:“吴郡那边几年的根基全都抛了!”
他到吴郡好几年了,真心是把那里当成长久的基业来建设,没想到一朝形势变化,只得舍弃一切,回到淮北,损失不用说是极大的。
“不抛掉也不会是我们的了。”卢八娘是第一个开始关注吴郡的,也是她努力劝说司马十七郎把吴郡请为封地的,然后还是她最先开始了对吴郡的建设,但现在最现实最放得开的还是她,“如今淮北是我们的新家园,而且这次没有人能从我们手中把它夺去!”
司马十七郎听了他们的对话,心中亦觉伤感,笑着上前扶起了丁桂说:“你能从千里之外平安抵达,已经是我和王妃的幸事了!”
丁桂收了泪,说道:“我将这几年积下来的盐都带了过来,又按王妃的吩咐多多采买粮食、绢帛,走海路避开朝廷,现在总算平安到了淮北。出发时,我们共有二十五只大船,在路上遇到大风失去了四艘,还剩下二十一艘船。”
卢八娘叹道:“我晓得你的不易,千里海上行船,竟能保得大部船只安全抵达,也只有你有这样的才具了!”
在这个时代,航海本就是极少的,而这种千里以上的行船,更是基本没有听闻过,丁桂按她的指示开了这个先河,就是现在到达了心中依然有着惶恐。
然后丁桂详细地汇报了他带来的物品,听到共有上千石的盐,数千的丝麻绢布,上万石的粮食,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了。谁也没想到能从千里外的吴郡运回来这么多的东西。
这些东西陆续运了回来,成堆的粮食和布匹已经让大家非常兴奋了,但堆成山一样的盐,挑战了很多人的认识,淮北军中一片欢呼。
卢八娘在这个时候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船队的事,这次远程的航运应该算是很成功,虽然有百分之十几的损失,好像是高了些,但其实如果走陆地,那么连一半东西都不可能运过来。她决定了,她要建一个真正的船队,不只用于运输,还可以在关键的时候作为一只奇兵,要知道此时船队的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
为丁桂开的庆功宴非常地隆重,甚至还拿出来几坛酒。要知道眼下酒是非常稀少而珍贵的,因为在这里酒是要用粮食酿造,粮食不足的时候,酿酒是被禁止的。但为了欢迎丁桂,什么都值得。
丁桂的到来不只是为淮北军送来了大量的物资,更是送给淮北军以十足的信心!军营里原来还有的一点郁闷也都一扫而光。
有了这批物资,就是进入寒冬后淮北军大营军士们的日子很不错,每人能吃饱,隔五天还可以吃上一次肉,所有人都有冬衣,军饷发的也优厚,虽然训练苦一点累一点,但大家也都明白,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与吃人的胡人遇上,现在吃些苦,将来就会有更多的活命的机会。
淮北王司马十七郎的心情好极了,他笑着对卢八娘说:“你的首饰保住了。”
卢八娘也高兴,这个时代的盐比粮食要贵得多,她还了欠帐,采购了不少物品,特别是买了不少种子犁锄等,又发下军饷,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在淮北尽快地开始晒盐。闻言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楚州?”
“既然不急着去买粮,我们在年前去拜年就可以了。”司马十七郎说:“招募的军队良莠不齐,很多人根本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趁着现在有时间,我要把淮北军练出来。”
“我虽然不懂打仗的事,但也明白练兵的重要性,你只管把心思放在练兵上,别的事情不用操心,有我呢。”
“现在的情况比我们刚到时好多了,大营里总算有个军队的样子,号令也能听得懂了。营中的事你也少管些,别太累了,旭儿也要你照顾。”
卢八娘一笑,“看来你是有时间了,正好,给京城那边的年礼准备出来了,你看看吧。”
年礼并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这其中还包括给皇上的贡品,司马十七郎肯定要过目的,于是他接过卢八娘准备的礼单一一看了起来。
第一份自然是给皇上的贡品,虎皮十张、鹿茸十对、鱼鳔十坛、山核桃、红枣、木耳、栗子等土产十筐,各类兽肉鱼肉干两箱,虎骨两匣、另外还有活物,小鹿两对、兔子两对、野鸡两对、斑鸠两对。贡品不够贵重,但心意十足,将他们驻地所有的特产都挑上好的选了,为在就是显出淮北王十足的忠心和恭敬。
司马十七郎拿起笔在下面又添了一行字:新铸配剑十把、匕首十把、弓箭十付、长枪十支。
卢八娘点点头,“添得好!”,是要向朝廷显示一下淮北军的军威。
司马十七郎也很得意于自己的神来之笔,只是不好意思自夸,向卢八娘笑笑又拿起了送至齐王府的礼单:虎皮四张、鹿茸四对、鱼鳔四坛、山核桃、红枣、木耳、栗子等土产四筐,以后完全同贡品相同,什么肉干虎骨小动物之类的。
再看卢府的,与齐王府基本相同,只是去了兽肉干鱼肉干一项,想来是卢八娘表明对婆家的尊重。回想离京之前,卢家尚让人给他送了一千匹锦帛,而齐王府只送来十副旧铠甲、一百匹麻布,他便提起笔来将两份礼单改成一样。
两箱肉干不算什么,但是表明的是一种态度。卢八娘对于司马十七郎的好意从来不拒绝,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便笑着把送孟白的东西给他看。
孟白是同辈,年礼自然又要差上一层,虎皮两张、鹿茸两对、鱼鳔两坛、山核桃、红枣、木耳、栗子等土产两筐,下面是虎骨两匣、虎鞭鹿鞭各一匣,再接着也有小鹿小兔等玩意。
司马十七郎就是喜欢板着脸装严肃现在也噗地笑了,“虽是用我的名字,但孟表兄一看出知道是你与他玩笑。”
“我哪里是玩笑!这都是极好的药材,我是送他补身子。”卢八娘又解释了一下:“这东西其实贵重着呢,只是不好贡上去,也不好送长辈,便宜孟表兄了,他收到自然感谢我们的。”
“王妃没有为我留一点补身子吗?”司马十七郎拉住卢八娘的手轻声问。屋子里还有宁姑姑和成姑姑正在整理东西,加上到处爬来爬去捣乱的儿子,他便做出了商议正事的表情来,但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在卢八娘的身上瞟着。
卢八娘也看了一眼宁姑姑她们,抽了手低声说:“我心疼你,并没有给你置下那么多姬妾,所以便不用补了。”
“王妃贤惠,”司马十七郎作势拱了拱手,“本王感激不尽!”
看着他耍花枪,卢八娘斜睨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答:“王爷不必道谢,正是我应该做的。”
司马十七郎的心思就不在礼单上了,他想晚上该怎么着好呢?又或者哪一天他也尝尝那些补品?剩余的礼单看起来就快多了,陶家、尚家、京城宗室、亲友、故交总有近百份,卢八娘一份份都列得清楚,又附了一本帐薄,详细地记了他们离京时各家的馈赠,看起来非常方便,司马十七郎添改的也不多,接着就是估计时间让人送走了。
只楚州薛表叔那里的年礼,正与送往京城的风格相反,也是考虑到薛表叔的喜好:檀木锦绣仕女图案屏风一座、描金案几一对、花鸟缠枝纹漆盒一对、山水花瓶一对、彩缎二十端、玉佩一对,也不需要派人送,待司马十七郎过些时候去楚州时直接带过去。
到了晚上,司马十七郎很用了些手段逼着卢八娘答应了给他做一份补品吃才放手。不过,过了两天他发现给他的补品不过是精心烹饪的鱼肉羹,便又闹了一场,但总归还是没吃到。
这些个风花雪月本就是忙里偷闲,苦中作乐,现实依旧是极为严峻的。原本司马十七郎北伐是自行招募人员,因此他竖起大旗后,一直非常努力招募人马,而且因为他的姓氏和封号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但任何事都是过犹不及的。
天气越来越冷后,投奔淮北军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说以前投奔过来的大都是为了北伐大义,那么现在来的都是因为各种原因吃不上饭的,老弱妇孺所占比例相当高,淮北军有向收容所发展的趋势,营中的人数竟然飞快地突破了两万人。
面对着进了营地的老弱病残各类人员,淮北军各处也从最开始有些微辞到现在很多人公开表示了不满。他们的话很有道理,淮北军是要北伐的,养这么多废物做什么?浪费粮食、浪费绢帛、浪费药材,就应该将他们都赶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压力最大的是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司马十七郎是来打仗的,所以他想要的是青壮年男人,带着家眷来投他也欢迎,但若只是老幼病弱残,当然不想要了。但是他的身份是淮北王,淮北百姓的王,他能公开地说这些老幼病弱残不是他的子民吗?他能推出去不管吗?
卢八娘的压力当然是在后勤供应上了,每日需用的米粮一天天增加,然后就直接翻倍,丁桂送来的东西再多也是有数的。而且这股投奔的人流还在持续增长,如此发展下去,衣食就又是一个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