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八娘见董夫人这样痛快地答应了两万石粮食,心里未免有些后悔,自己要的太少了!没想到薛家地处贫瘠的楚州,竟然有这样的家底,随便就能拿出两万石粮食。也许应该要三万石!
但是卢八娘自然不会出尔反尔,知道薛家有粮也是很重要的信息,将来她要是需要用了,总会有办法弄来。她笑着告辞了,总要给董夫人和薛刺史沟通的机会,毕竟两万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呢!
卢八娘走后,董夫人准备了酒食,又叫了歌姬舞姬,将薛刺史请到自己的院子。夫妻二人饮酒说笑,见丈夫心情正好,董夫人挥退了身边的人,便将祺娘的事慢慢说了,“淮北王妃手里便有淮北王请封侧妃的折子,我已经看过了,只要添上祺娘的名字,折子就从我们这里发出去,年前祺娘就能得到封号。”
“什么?你将祺娘的事告诉了淮北王妃?难道不怕丢人吗?”薛刺史听了消息非常震惊,不过他震惊的是祺娘的秘密没有保住,“当年我就说不能留着祺娘,可你一定要留,多丢人!”
“怎么说都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丢不丢人我都要把她养大,现把她嫁出去,将来也同别的人一样能享受到子孙万代的香火,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董夫人一向很温顺,只有在谈到祺娘时便就带了一种执拗,薛刺史也早就知道她的逆鳞,又听董夫人一一说了她想好的细节,能将祺娘的毛病瞒住众人,于是便不再多管,“随便你,多给她些陪嫁送到淮北王府也好。”
“那自然,我的东西多分给祺娘一份,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董夫人嫁过来时董家还没有破落,自然带着十里红妆,又做了这么多年的薛家当家夫人,手里的财物自然丰厚,她心里也有了规划,只是两万石粮食还是要通过薛刺史的,“现在淮北王妃要祺娘带过去两万石粮食,才肯答应,我想我们家坞堡里粮食足够多了,不如就……”
“啪!”的一声,薛刺史把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砸在墙上,碎成了一片片,酒水沿着墙壁蜿蜒流下,“两万石粮食!不行!”说毕拂袖而去。
董夫人猜到了薛刺史会反驳,但没想他会这样决绝,一点也不念夫妻之情。她让人将酒席收了,躺到了床上,整整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没有起来。
前来问安的儿媳妇们听说婆婆病了,马上请了医生,又让人找来丈夫,忙乱了半响后,医生只说是肝於气滞,开了一副药马上熬了,可董夫人坚决不吃,这时大家才发现她从昨天就水米未进了。
很快,出嫁的女儿也被找了回来,又有人把董夫人最喜欢的孙子孙女们带进来劝慰,可是不管怎么样,董夫人只是闭目不动,一心求死。
到了这个时候,儿女们都明白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
薛刺史也被牵了进来,他对相伴三十多年的夫人还是有感情的,又有三个嫡出的儿子,怎么也不可能真让夫人绝食而死,但是他也很无奈,向着孩子们说:“两万石粮食!祺娘的样子你们见一见,淮北王怎么能和她生儿子,所以两万石粮食就这么白扔了,你们说,我能答应吗?”
确实,如果不论九娘十娘十一娘哪一个嫁过去,总有希望得了淮北王的喜爱,如果生了下了儿子,将来继承淮北王的爵位也是可能的,最不济也能封个爵位,对薛家极有好处。但是祺娘嫁过去,只能得个名份,淮北王肯定连她的屋子都不会进!
所以大家都认为父亲是对的,便轮流来劝董夫人。
董夫人之所以这样坚决,也是经过了一夜分析到了现在的结果。家里知道内情的人对祺娘都冷心冷意,祺娘年满十六后,她就曾想办法把她嫁出去,可是丈夫儿女们都反对,她也怕祺娘到了夫家日子不好过,就默认了。
可现在淮北王妃已经许出了侧妃之位,她无论如何也要给祺娘争到手!不就是两万石粮食吗?家里又不是拿不出来!于是面对所有劝说之词,她一律不开口,当然也不吃饭,不吃药,十足要寻死的样子。
卢八娘居住在薛府的客院,虽然没听到什么消息,但只从刺史府上人来车往的就断定董夫人正在为祺娘争取两万石粮食做陪嫁引起了巨大的争议。薛家就是再财大气粗,两万石粮食也不是小数目,以薛刺史的个性看,根本舍不得拿出来。
但在这种时候,卢八娘要做的只有旁观。她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发现,依旧在客院里从从容容地带孩子,与楚州上层的女眷们联络,间或看看用首饰换到的粮食以及淮北军的船队把粮送走。
其实卢八娘心里是非常焦急的,自从祺娘出现后,她原本非常痛苦非常难熬的日子过去了,现在的她一心要将祺娘为司马十七郎娶回家。只要想到司马十七郎将要与祺娘欢度良宵,她所受到的所有苦难全都有了回报!
董夫人怎么还没有搞定薛刺史呢?战斗力实在太弱!
过了两天,卢八娘甚至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要两万石粮食,而是只要一万五千石就行了,或者一万石,只要比五千石高一些就能说得过去了嘛。她恨不得马上跑过去告诉董夫人,自己是可以给她打个折扣的。
当然,对人性无比熟悉的卢八娘知道她不能这做,如果现在降价,反倒可能把这件事搅黄了,她只有继续撑下去。
不过,卢八娘虽然患得患失,但平心静气地再分析一次,还是得出了原来的结论,董夫人一定会让薛刺史答应的。她自己成了母亲后,就知道了母爱的伟大,董夫人是宁死也会为她生来就有缺陷的最小的女儿争得最好的结果!
卢八娘的猜想与实际情况实在是太相符了,相符到她自己也没有料到。
三天没吃没喝的董夫人终于以死把儿女们都吓住了,所有的孩子又都反过来劝薛刺史,“父亲,母亲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祺娘毕竟是我们的亲妹妹,就用两万石粮食给她换个侧妃的封号吧。”
“北边胡人那么凶猛,淮北王也未必真能在淮北立住脚,薛家就是有了一个能得宠的侧妃,结果也不好说。把祺娘送去,留在家里的几个妹妹还可以与别家联姻,楚州要求娶薛家女的人多着呢,而且有了淮北王侧妃,剩下的妹妹们身价也会又高了。”
“要么把祺娘和九娘一起嫁过去,九娘生了孩子就算是祺娘的,这样两万石粮食也就不用白白浪费了。”
“父亲,如果家里的粮食不够,我们姐妹每人拿出两千石粮食,再让三个嫂子凑上六千石,家里再拿出一万石给淮北军。母亲再这样下去可能就会真的……”
薛刺史其实也被老妻吓到了,真没想到她真一心寻死。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不可能真让老妻死掉,毕竟是五个,不,六个嫡出子女的母亲,如果就为了两万石粮食与自己生气不活了,将来儿女会怎么看自己这个父亲呢!
可是两万石粮食,还真不甘心!
薛刺史讨厌死淮北王和王妃了,他们到了楚州,淮北王天天鼓动楚州人去淮北收复故国,把楚州年青人说得都心动了,虽然最后真跟着他去淮北的人不多,但总归还是在楚州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而淮北王妃呢,拿出从京城带来的首饰换粮食,哄得家里所有的女人个个被那些个金银珠宝迷瞎了眼睛,最后还是他力挽狂澜,硬是压下了三分之一价格。
本来算好将一个庶女嫁过去,是一步好棋,没想到现在又弄成了这个样子。薛刺史叹了一口气,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一个新主意,看看身边的儿女,并不说出来,而是挥挥手,“你们别在这里添乱了,去告诉你们的母亲,就说我答应了。”
董夫人被女儿扶起来喝了半碗粥,便硬撑着起来,换了衣服,盛装打扮,让人写了婚书,拿到薛刺史那里盖上印鉴,扶着两个丫头去了客院。
卢八娘正抱着旭儿在庭院里看腊梅,听到通传,明白事情成了,立即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出门迎接。
果然董夫人先是笑着逗了旭儿几句,就拿出婚书来,“大人已经同意了,王妃看看可不可以?”
各项条约在婚书都写得很清楚,包括薛家陪嫁两万石粮食,薛刺史的印鉴也没错,卢八娘点头收下,将自己这边的婚书也让人写好,二人交换后又拿出了司马十七郎留下的请封折子,在上面添了祺娘的名字,干脆直接交给董夫人,“还麻烦表婶将折子通过官驿送到京城。”
白纸黑字,一清二楚,两人都放下了心。
卢八娘免不了关切地问:“看表婶面色不佳,是不是身体欠安?”
“夜里着了凉,病了两天,不过现在都好了。”董夫人笑着说:“今天身子好了些,就赶紧挣扎着过来,就是怕耽误王妃的事呢。”
卢八娘确实要走了,她的首饰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她只等定下侧妃的事就抛售出去,然后就要回淮北大营了,她必须回去过年,“既然事情已经定好,我就择日回去了。”
“也好,淮北那边是离不得你的。”董夫人踌躇了一下,“原本不应该再提,祺娘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偏她又生下来与人不同,我难免多疼她几分,但其实我哪里能不心疼儿孙呢,薛礼的亲事还请王妃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