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之西就是徐州,原由尚家占据,这些年被羯人一点点地蚕食已经只剩下徐州之南的半壁,而徐州北部则在羯人的掌控之下,就在司马十七郎在东边大败羯人时,约定一同出兵的尚喆也在徐州北部向溃散的羯人出兵了。
其实不只是尚喆一支军队出动了,他的弟弟尚颉在蒋歆的陪同下也带着另一支尚家军袭向羯人,而在淮北还有无数只大大小小汉人的坞堡寨子或早或晚,或主动或被动地与羯人交手。一时间,青徐两州内羯人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淮北之地汉人要远远多于羯人,汉人心中亦倾向正统朝廷,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曾有过朝廷名将北上后很快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都收复的情况,只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守住。
司马十七郎最初的几场胜仗就像推倒多米诺骨牌的那只手一样,在淮北大地掀起了反羯的大风浪。几个月的时间,司马十七郎从淮北的最东部延着黄河南岸一直向西扫荡,一路上士民影从,很快就将青州全部,徐州北部之地收归旗下。
如今淮北王的声望如日中天,所过之处,羯人闻风度丧胆,汉人箪食壶浆相迎。更可贵的是,淮北军有严格的纪律,对汉家百姓不扰一丝一毫,于是在他过境之处,由淮北军大营派来的官员们非常顺利地接收了占领区,就是原来属于尚家和陶家的旧地,也几乎全部归于淮北军,尚喆和尚颉只占据了少量的土地。
不过到了这时,尚喆和尚颉已经完全沦为司马十七郎的手下,特别是尚颉,因为年少热血,对于淮北王是真心敬仰,首先主动带兵归于淮北王帐下听令,而司马十七郎亦十分看重这个少年。
雍州的陶家随后也趁此机会向北出兵,这可是收回自己被羯人抢走的地盘的好机会,陶耀光自然不会放过,而且他还明白如果自己不赶紧出兵,淮北王西进后会将雍州的一部分土地归到他的治下。
事实上,司马十七郎已经这样做了,他这一次出兵,不仅得到了他一直谋算的青州,也得到徐州过半的土地,还有雍州一个郡,以他的实力和声望,只要淮北军到达的地方,收归他所有是毫无疑问,当然他不会去抢尚家和陶家用武力收复的地方,毕竟淮北王除的武力强外,仁义道德水平也是一流的。
当然对羯人,司马十七郎就完全换成了另外一个人,战场上全力斩杀,将掳获者为奴,所经之地所有羯人的财产全部没收,不管是财帛子女还是土地房屋,那真是比扫落叶的秋风还彻底。
当然对于汉奸——也就是为羯人做事的官员也同样如秋风扫落叶般地冷酷,只要没有在淮北军到达之前杀羯人反正的,待遇同羯人,全族没为奴籍,财产充公。
如此坚决的手段,故然能使一部分投敌的汉奸完全投到羯人那一面,但更重要的是给淮北的民众一个强烈的信号,淮北王与羯人誓不与共,淮北百姓绝不许投敌,即使在羯人所占地区,也不能出仕。
毕竟在这个时代,官员的数量相当的少,通常一个县也只有县令一人算是官,由官府任命,其余的都是吏,所以听上去淮北王的法度严苛,其实够上汉奸的也不过十几个人而已。累及的家族不及十个,因为有的家族早就将为羯人做官的族人出族了,实在是大部分汉人心中都不齿汉奸,而且这个时候人们还是很讲节气的。
至于没收的财产,卢八娘要比司马十七郎还要清楚一些。概因为司马十七郎在前面打仗,每打下一地根本没有心思处理这些琐事,自有淮北军大营的官员接手,然后造册与各处的政务一同报到卢八娘处。
卢八娘看了册子,在羯人的治理下各处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没有经过开化的少数民族哪里有多少治理农耕社会的经验,怪不得羯人每到秋天要例行抢粮,因为不抢他们的治下产的粮食真不够啊!况且他们还要向他们的朝廷交上大量的粮食财物,以支持与赵汉的战争。
所以,淮北军虽然大获全胜,但是今年并不能从新占领的土地上得到财政上的补贴,反倒从淮北军大营中抽调物资支持,好在淮北大营原本的属地今年大丰收,司马十七郎和卢八娘又事先预计到会有缺口,做了准备。
而在新占领区,卢八娘指示官员们不用急着将金银玩器和沦为奴隶的人口运送回来。而是要抓紧抢收各地的粮食,大规模播种冬小麦,留下粮食绢帛等用物资赈济百姓,定下长远的计划。
取得这样大的战功,司马十七郎自然要向朝廷送上请功的折子,卢八娘本应该准备好给皇上进献的供品,可她为难了。按习俗,这些战利品应该选最好的献给朝廷,再次的分送亲朋好友,再留下一些自用或做赏赐。
金银珠宝、玩器物件都非常容易挑选,就是留给司马十七郎赏赐众人的东西,卢八娘也大致为他理出几个等级,用时非常方便。做这些事时,卢八娘是非常公正的,也没有自己私自截留的心思,一则她还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另一则司马十七郎特别让随同押送粮草的平安特别给她选了些最上乘的物件,没有上登记的册子,直接算她的私产。
可是按这里的习俗人们说到财产时时常会说“子女玉帛”,也就是人也要算做财物的。官员们送上来的册子中都详细登记了奴隶的年龄和特点,不只有羯人汉人,还有著名的“白奴。”
白奴其实就是白种人,他们属于鲜卑的一支,因为肤白貌美,很受欢迎,就是在京城,高门大户中也以豢养几个白奴为乐事。卢八娘可以肯定司马十七郎想要贡献的礼品一定包括这些白奴。
送美女的事卢八娘不是没做过,可是给皇上送也好,给齐王送也好,并没有多少压力,可以如果给卢四老爷和孟白送,她心里还真有些别扭。但若是漏下哪一个,又显得厚此薄彼了!
卢八娘为难了一下,然后想出一个办法,她把当初淮北军出京时送钱送物的人员名单拿出来给了宁姑姑和平安,让他们俩人做主,挑选合适的白奴,搭上各种金银珠宝,列好单子送上来。
于是宁姑姑便将有些姿色的白奴全部当成礼物送了出去,这样不但让王妃将来不必面对她们,也能省上不少的财帛,要知道白奴的价格在京城一直是居高不下的。
平安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在军中见司马十七郎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几个非常美貌的白奴,明白主人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但他对卢八娘提议道:“王妃,除了白奴,不如每家再送上几个羯人壮汉充做役使之流,这些人不畏风寒,鞍马便捷,京里的贵人们役使他们,岂不是为淮北王扬名呢?”
卢八娘心里很不屑,但最终却点头道:“也好,你看着办就可以了。”
最终除外财物,献给皇上十名白奴,二十名羯人,齐王府和卢四老爷处各白奴四人,羯人十名,还有诸多宗室亲友,不一而足,由平安亲自带了妥当人送向京城。事后司马十七郎看了单子,免不了写信回来赞卢八娘处理得当,卢八娘只一笑置之。
对于此事,在回信中卢八娘也只一笔带过,但她详细写了家里的情况:旭儿已经学会背几十首诗,今天一早起床就想起来父王,穿上衣服嚷着要去找父王;肚子里的孩子不似旭儿那时一般好动,但是空闲时传女乐奏《阳春白雪》时,却突然动了起来,好象特别喜欢听音乐;还有自己现在的食欲还不错,只是口味与上次怀孕完全不同……
她的信早一改以往只写干巴巴的公事的习惯,而是每天都要写上一些琐事,就像记日记一样标有时间,积攒几天后与公文一起送出去。
司马十七郎的回信虽然不够规律,但也很频繁,信中他绝不口不提有多么想念王妃和世子,可是字里行间却完全能体会到浓浓的惦记:他嘱咐卢八娘行动要小心,不要让旭儿整日缠着她;嘱咐她给肚子里的孩子读读经史;嘱咐她一定要下人陪夜等等。
对于军中的事,他很少说起行军打仗中的艰苦,反倒写了一些趣事,羯人占领的地盘上那些汉奸如何巴结,如何想办法送金银美女,如何丑态毕露;尚喆和尚颉每件小事意见都不同,是如何兄弟阋墙的;陶耀光原本没打算出兵,后来见形势大好,是如何急着点兵北上,见到他时是如何一脸正气的……
新收复土地上的官员也会按时向大营汇报工作,卢八娘又能收到陈勇除达等人额外的一些信件,所以她对司马十七郎的现状倒是比较了解。
淮北这片土地非常适合司马十七郎,当然也可以说司马十七郎非常适应并把握住了淮北这块胡汉相争、政出多门又极度渴望着正统力量的土地。
在先皇遗诏的大旗下,淮北王完美地演绎了他的封号,赶走羯人、处置汉奸,赢得汉人士民强烈的归附之心,卢八娘觉得自己是真心佩服他的,若是自己,她平心静气地承认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即使前世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她明白自己的格局也就是如此了。
司马十七郎成长得太快了,快得她都需要仰望了。
于是卢八娘更不想放弃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了,她不只要享受司马十七郎带来的富贵,也要享受他能带来的荣光,毕竟是她慧眼识英雄选择了这个人,又投入了巨资来打造,他的一切就应该由自己来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