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王世子的亲事进行得很顺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按步就班,很快就下了聘礼,婚期也确定下来,就在两个月后。
时间其实是急了些,但淮北王府早已经定好两个月后回淮北,世子的亲事也只得在此之前办好,然后随淮北王府一同北归。淮北王世子妃成亲三朝回门的次日,也正是淮北王离京之期。
亲事的各项事宜都在紧张而有序的进行,以淮北王府的实力,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尽在掌握之中。
婚事既定,旭儿看起来越发神采飞扬,而且这段时间由于皇帝病了,司马十七郎也不过闲着会会宗室士族而已,所以他便得了更多的时间去孟府。
于是王府里看到世子的时间就很少了,卢八娘心里酸酸的,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宝贝儿子心中最重视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了,但是她也懂得这一天的到来是必然的。
所以在捷儿来找卢八娘时,她让儿子坐身旁,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你有喜欢的女孩了吗?如果有,一定要告诉母妃啊!”
“没有啦,母妃,我还小呢。”捷儿的脸有些红,他安静地靠着卢八娘陪着她闲聊,“最近我和哥哥时常去孟府,和母妃说话的时候都少了。”
“也是,旭儿去见慧娘,你怎么也总陪着?”
“舅母不让他们单独在一起,表姐也不肯只见哥哥一个人,就是见了也不肯多说话,我也在才好些。所以他们俩个现在都对我特别好。”捷儿笑道:“孟表舅府里有趣的东西蛮多的,我也喜欢那里。”
捷儿其实是仰慕孟白的,卢八娘也好不反对他们的来往,只是还是担心地提醒道:“孟表舅不是坏人,但是他有些想法不怎么合时宜,另外他府里一直乱得很,你自己要注意一些。”
“母妃我懂得的,我只是喜欢孟表舅的气质和才华,飘逸洒脱,出口成章,跟在他身边,不经意间就能学到很多。”
比起长子,捷儿与母妃一向更亲近,有什么事情也更愿意向她倾诉,“母妃,我打算在京城建一个画苑,邀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研习作画,你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只是一起作画,在淮北王府里就可以了,捷儿一向不是喜欢出头露面的人,现在竟然要建一个画苑,肯定是有目的的,“你是想帮助父王和母妃?”
淮北的文治武功已经无可辩驳地超越了京城,但是只有文采风流、书画歌赋这些,总与积累了上百年的京城还差了不少,捷儿是想为淮北拿点这方面的分?
“也是,不过我还有自己的想法。”
“想以此明志?”卢八娘轻声问道。
“对,我不喜欢大家夸赞我比哥哥更有才华,我想要大家都知道,我只是喜欢琴棋书画这些杂学,开一家画苑就足矣。”
这就是生于帝王家的无奈,普通人家自然希望孩子个个都好,但是从王府的传承来说,只能有一个继承者,为了避免内部的争斗,嫡长制便应运而生,而且从某种层面解决了家族传承问题。
还在捷儿很小的时候,司马十七郎对他与旭儿的要求就有很大的不同,就是卢八娘也这样引导着
他的发展,因为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两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儿子将来成为竞争对手,兄弟争位,相互仇杀,历史上这样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捷儿果然按照他们的期望这样长大了,在淮北他是很合格的王府次子,安静而文雅。
但是到了京城,在这个不尚武的地方,他慢慢竟然比淮北王世子有了更大的名气,就像当年的曹植一样,被架到了他兄长的对立面。
以卢八娘的理解,曹操应该从来没有考虑将自己的权力交给曹植。那样的一位袅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曹植虽然才高八斗,却不是能掌得住天下的英豪。于是对于曹植的喜爱,最后反转成他的罪过了,他的凄惨下场所有人都知道。
以孟白为首的一些士人应该是真心中赞美捷儿的才华,但是京城中恐怕也有很多人故意拼命抬高淮北王府二郎君的名声,让他压过淮北王世子,于是最近,捷儿被很多人捧得非常之高,就连收复北地的淮北王似乎都没有他这个儿子有名望了。
再然后呢,大约他们就等着看到淮北王府出现兄弟相争呢吧。
“不必这样,你父王你懂,我懂,还有你哥哥也懂,”卢八娘笑着向他说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过些时候,他们见王府什么事都没有,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我还是想做。”捷儿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卢八娘,认真讲述着他确实喜欢开画苑,也喜欢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在一起。
“这样的话要与你父王商量商量,”卢八娘心里已经同意了,但在京城的每一步都要小心,所以她还是很谨慎地与司马十七郎商量。
司马十七郎的态度却非常明朗,“开画苑是好事,捷儿喜欢就由着他做!”
于是捷儿比旭儿还要忙了,旭儿起码每天都要回家住,捷儿有时连家都不回,急着将买下来做画苑的宅子修缮好,赶工时他就在那里歇下。
卢八娘也觉得他未免太拼了,在他回来时劝道:“你也不是没有属官,那些人都很能干的,完全不必事必亲躬啊!”
捷儿瞧着有些瘦了些,但是却神采奕奕,“母妃,属官们当然都能干,但是只有我最明白怎么样才能把画苑修缮得最好,大家在这里作画、看书、休闲最舒服。”
然后他拿出了一叠计划书给卢八娘看,“母妃,你看,这个院子原来是一个大家族居住的,现在我把很多地方都改了……就这样,后院是为女画师和女学生准备的。”
“还有女画师和女学生?”
“当然,”捷儿道:“京城里也有女子擅画,她们的画作不亚于母妃和我,哪天我拿来给母妃看看,母妃一定会很喜欢。”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何况这个时代曾涌现出好多位位流芳百世的名画家,卢八娘并不怀疑,而是笑着说:“我只是惊奇你在京城也会为女子学画开方便之门。”
“京城风气是不如淮北开化,所以我特别注意将女画师和学生学习的地方分了出来,”捷儿将女子画苑的部分指给母妃看,“安全方面肯定是有保障的,生活应该也很便捷,母妃再帮我看看还需要怎么改?”
卢八娘接过来认真看了一会儿,虽然也提了几个建议,但竟然没有发现大的问题,捷儿的计划非常缜密,以他的年龄非常难得了。她将计划书递了回去说:“捷儿,你真的很聪明,想得很周到。”
捷儿被表扬了更是开心,兴奋地讲着他心目中画苑的样子,然后又有些羞涩地说:“母妃,你能借我些钱吗?”
“借钱?”卢八娘怔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捷儿为他的画苑所准备的设施实在是太高,所以他手中的钱已经不够用了。
很早的时候,卢八娘就给了旭儿和捷儿每人一个县做食邑,虽然旭儿的县要大一些,产出也多,但是他生性大方,爱交朋友,身为世子又有很多额外花销,基本没有太多的节余。
但是捷儿就不同了,他的属官少,朋友少,对外的活动也少,所以食邑的产出大部分都存了下来,又因为顺儿还小,还没有食邑,所以三个儿子中捷儿是最有钱的。
虽然捷儿不可能把他的积蓄都带来,但是这次到京城自然也会有很多的零用,而且在京城里,他又得了郡王的俸禄和一些亲友的见面礼,这些都不是小数目,结果画苑还没建多久就用光了,这种烧钱的速度可以比得上孟白了。
“借你钱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一些,但是你想过画苑将来要怎么才能维持下来吗?你的食邑每年的产出是不是都要补贴这里呢?而且够不够用呢?”卢八娘提醒儿子。
“母妃,这些我也想好了,”捷儿胸有成竹,“这次修缮虽然花销大了些,但是以后每年就不必用同样的数额,我只把郡王的俸禄用来补贴进来就够用了。等画苑真正开起来,画师们也会收徒,束修的一部分留给画师,一部分就用来维持画苑。”
捷儿说着报出了一个数,然后又拿出了一张画着表格的纸,上面写满了数字,正是卢八娘平时常用的方法,“我算过我自己食邑、郡王年俸每年的收入,足够维持画院了。”
虽然早就知道捷儿像自己,但是卢八娘还是为捷儿内敛和细致而惊呆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俗事的捷儿在真正处理起实事时,其实有着非常冷静的头脑和缜密的心思,
当年自己从美术学院缀学回来做生意,就没有人觉得自己能够成功,但是卢八娘也是在生意场中才慢慢发现浪漫的自己其实可以沉下心来做很琐碎很费心思的杂事,而且做得还很好,现在的捷儿就是这样。
如果捷儿真的想去争些什么,只凭他做出的这份计划书就能看出他的实力。好在,他生在一个和睦的家庭里,一直受到来自父母兄长的深切地关爱,所以他的聪明才智全部用在了应该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