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见攸小喜说话留有缝隙,费丙眼咕噜一旋。这个刚从劳工所释放出来的青壮男子调节了一下语气,假惺惺地客气道:
“还在用餐啊——呃,说女娲娘娘的升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去看看么?”
但他一把这话说完,就深恨自己口拙,在心中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呵呵!听说、费匠受到蓝老板的亲自款待,是不是?恐怕是一日三餐都不止吧?一天大吃三顿,普通人家可是有点消受不起啊!……”
因为生产力相对低下,那时寻常百姓人家,日食普遍一早一晚两顿为多。
“……我们小摊,忙活了几天,大伙儿都掉膘了!难得我们银伯体贴大家,买回来许多好吃食——自然该悠着点享飨用才好!嘻嘻……费匠你已经用过早食啦——”
攸喜轻嘲中带着点揶揄,嬉笑中参杂些恶作剧,引而不发。他明显地看出,费丙既想在这边捞一顿白食又想显摆自己在蓝火处受到过丰盛款待的矛盾嘴脸,索性陪着他玩耍一下。
费丙今天的饮食可不能再指望着蓝火那边了,如果不自己放血,那就得向别人打打秋风。攸小喜是他费阿丙业务联系的第一人,在喜龙这边蹭上一点,是他的本能反应。
民以食为天!今天先把肚子的第一顿安排好,然后他费丙就好去观看圣像升天,再在人堆里寻觅一些新的机会!
攸喜不想与费丙称兄道弟,可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称呼,忽然想起此人已有某些行业的匠者之衔,于是对他以“费匠”相称。
如此称呼,本是可以理解为客气或者尊重的,但在攸喜的语气里,阿丙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老哥你可不要过于造次!在你面前跟你说话的,是个士者哩!”
费丙细嚼了嚼这不同于昨的称呼,心里咯噔一下,暗暗骂道,
“看这小破孩轻狂的!你不就是有了个文士之衔么,有什么好显耀的,你大爷我还有好手艺没有拿出来去与人比斗确认呢!”
不过费丙终究被本能约束住了脾气,摸摸空落落的肚皮,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想要的东西,于是硬把笑容挤上脸庞:
“哥哥我早食是用过了,不过……终究今日这早食吃得忒早了些——”
他只好接话说用过了早餐,毕竟不能太丢份儿呀。
好歹后面还是绕回来了。意思就是:早餐吃过了,但吃得太早了,先前在庙会上逛了这么久,现在可不有些饿吗,想让你们就便请我一起用一些哩!
劳工所的生活,多多少少让他学会了务实。
“不过——什么?”
攸喜假装没有听清费丙转折之后的话语:
“早食吃得太燥了?有些渴,是吗?来、来、来,喝几碗我们的聚龙花茶水,润润嗓子,顺便也把肠胃浇一浇!等下回蓝火估计有不少美味佳肴等着费匠受用哩!”
奈何!
费丙在说那转折之话的时候,确实来了一阵风!自家也确实是没有把这截话的音量提高到与前面齐平的地步,怪不得这喜小子不顺着他的茬来接话!
……
春风吹树花瓣落,暖气接玉满地香,鸟语啾啾,香蔼馥馥,人声鼎沸之中,庙会上送圣游行的工作井然地展开着。
攸喜吃得恰到好处,折一根草管夹在一手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做着吞吐云烟状,不时哼哼他所熟悉的小调。
……
费丙深感自己被忽视了,但对于攸喜刚才递过的什么茶水,阿丙想了想,还是端起来,抿嘴咋舌地小啜几口,用以掩饰那些堆叠着的尚未被完全食用掉的美食所带来的尴尬。
茶这东西,他很知道,无非就是一些茶粥茶饭之类的,再不济就是混杂了五谷杂粮的茶饼了,都是可以用来充饥的,哪有这样把几片也在扔在水里就吃的道理!
而且阿车师傅也告诉他:洞穴里的那些东西,其实是个还未成形的半成品,不过因为一心想着要图利,才忽悠一番这位有些自作聪明的攸喜小子,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发明了一个新吃法、一款新品种……这个小破孩儿,竟然上了老车的当!
但是天底下,就是有那样一些傻子,愿意上这个当!而偏偏上了当的傻子,运气还不坏!
如此一来,不是又便宜这小破孩儿了吗!在这里黏他们一点儿吃的,无非是见机行事,看能否找个他们的破绽!
……
“这茶,我们把它打出了一点名气,在娘娘盛会上是做了捐赠的,榜上也有阿车的大名哩!当然,费匠,你也是有苦劳,所以,你务必要多喝喝我们自家的茶……”
攸喜吸吧几下草管,喷几口假云烟,很仁义地道。
费阿丙瞧着还在撕骨咬肉的龙上山几人,哈喇子忍不住流了几丝出来,心中希望他们能够嘴下多留情,盈余些许。
有几个瞬间,费阿丙也仿佛瞧见了自己的失态,于是忙让那聚龙花茶水往手中的陶碗里加,“咕噜噜”一个劲地喝!
老龙老银他们越吃越欢腾,阿丙却越喝肚子越饿得厉害。
……
“我们准备去看娘娘的升天仪式去了,费匠可是要赶回蓝火用中餐了?”
攸喜看大家确实吃得差不多了,如是而道。
银伯委实买多了些,除了几个草包的豆饭外,其他的东西都有剩余。
初二也不在家,倒掉甚是可惜。
“如不嫌弃,费匠不妨顺便把几个饭团捎带上?这几个豆子饭团大家没碰过呢!错过这盛会,岂不是遗憾!”
本着节约资源和稳住对方的目的,攸喜终究发出了信号。
肚子“咕咕”叫了好久的费阿丙,等的就是这一邀请令呢!
“哈哈,不如直接放到肚囊里去,省得麻烦!”
管他虚情还是盛意,打过哈哈,又说过几句过度的话后,费丙手抓饭团狼吞虎咽起来。
要不是蓝火那边已经给他发出明确的信号:今天有事,不劳费壮士多费脚力折回来用餐了;要不是昨日自己在这小子面前装了一回清高,需要把这清高强撑下去;要不是因为和喜小子他们有些事情还没交割清楚……他根本不想如此窝囊!
咳,民以食为天!费丙腹语伴着饭粒,又去吃其他尚剩的菜肴,满口带食地道:
“娘娘升天,这个可是耽误不得!刚好有些事情还要交割,我就陪你们同去观赏好了!你们都吃饱喝足了……我也得垫吧垫吧——省得为我这中饭,又折回去烦扰人家一通!”
“……”
“喜队,喜公子,你是知道的,我前来呢,可是要索取我们那份子的!哈哈!”
“……”
“我晓得你们这几天在庙会上很出风头,但我既然受阿车师傅的全权委托前来与你接洽相关事宜,就不妨明确相告:车师傅以前在劳工所与你所说的那些,依然是有效的;但是本人作为知情者和参与人,也有应得的那份,是吧!至于数额么……呵呵,我想……哈哈……”
阿丙吃过几草袋豆饭,又把其他的一些羹炙往自家的肚囊里加强了一下装填,把个茶水捣鼓出来的饥饿感成功地压制了下去,现在满满的元气在身!
于是,他的气就有些盛起来,随着这盛气,他的话语也慢慢变得离谱、凌人。
银风竹等人听了,不由得都倒吸一口气,心想此人不但厚颜,而且很会变脸!
“嘻嘻!”
可攸喜一副笑嘻嘻地模样相应:
“应许你,费匠!我们晚上就清下账吧!”
“……”
“那好!一言为定!另外,庙会就要结束了,那么我就在此宣告一下,你和车师傅的合作,到此为止。至于藏货的洞穴……那里的一切,此后归我,你们不能染指哟!”
阿丙抹抹嘴,丝毫没有吃人嘴短的意思。
他无耻,他霸道,他想要接管洞穴!他武断地以为,洞穴里定然还有剩余的茶叶,或者其他尚没出洞的物品。他是从劳工所释放出来的人,知道这个世道上霸道二字是必须的。
攸喜心中一紧,顿时警惕起来。
因为藤条就藏在那个洞穴里。
阿丙这货,现在与蓝火那边勾结在了一起,而蓝火那边,正费尽心思要掘地三尺寻觅藤条呢!
龙上山和黑陶都是知情人,闻言后都推故不急着去看娘娘升天游行了。
攸小喜仍是嘻嘻然,他笑而答曰:
“费匠所言极有道理,没有问题的,就按你说的办!都是从劳工所出来的兄弟,此前慢待了,欢迎你晚上到聚龙城来,我们在龙涎食坊为你接风洗尘!那里宽敞,我们清账也方便,你说如何?”
说罢,他从身上掏出金饼,把那金饼掂了掂,又从小黑哥那里要了刀,把它一分为二,自己留了一大半,另一小半递给了费丙。
金饼是紫夏她们给的酬劳,攸喜是个轻财的人,全部给出去其实也无所谓,但也要看给谁,怎样给!银伯他们要造房子,但是为了藤条的安全,割一些稳住阿丙,很有必要!
想想还在洞穴里藏身的藤条,他生怕费丙把事情弄坏了!毕竟他是上了蓝火的贼船的。
银风竹有些不解小主的所作所为,但是他毕竟是小主,当着外人之面,自己还是不横亘在其间为好!他不甘费丙的勒索。
但这不甘,却让费丙很觉受用,他眉开眼笑,果真放下了此前的不快。他拿着那小半块金饼,在嘴里咬咬,感觉即使刚才有所受辱也是值得的。他心里既得意,又怕人家反悔,所以急着要离开!于是口中就说:
“那晚上我再去聚龙城找你们哈!到那里也不远的!你们快去游行吧,圣娘娘就要飞天了,我得回去一下——要先吃点中食去呢,哦不,有东西还没拿呢!”
……
庙会来到尾声。人们成群结队,围绕着送圣的队伍,游行,鼓乐喧天,笙管齐鸣。
尚古生混在人群里,疯疯癫癫。看见攸喜,要拉他去看天鼋大学校长的演说。
万头攒动,美丽动听的歌声响彻云霄,曼妙的舞姿震动了彩云。高潮一浪接一浪地到来。天鼋大学的校长在发表他那煽情动人的演说——
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伏羲创造阴阳八卦……
驾雷车,驭巨龙,白虎开道,腾蛇护卫。由天鼋大学按照既定的程序制作的女娲娘娘精美玉像放置在圣座里在大道上游行。圣象栩栩如生,善男信女们跟随着她。
女娲娘娘是最为和善的,从不罪怪人们并无恶意的比划。大家指点着圣象,欢声笑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游行的人群中,攸喜遇见了许多熟悉的人。有紫夏文灼文鱼,有石圆珠他一家子……还看见了藤条瞎眼的母亲也上山来了。也看见了费丙混在蓝火的一众人之间,攸喜的眼神与赤龙团子他们交错而过!
团子他们看到攸喜也在游行送圣,似乎放下了一种原本悬着的担忧。而攸喜却隐隐为藤条的安慰担忧起来。
最后,圣驾被庙官们指引,沿着山上的圣道向着山的顶峰驶去,跟随送驾的众人止步膜拜。
于是忽然几声巨响,冲天火光在姑子山的山顶升起,人们仿佛看见了娘娘离开了山顶,升上天空,与云彩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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