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五年,正月初二。
诺大的江夏城依旧是浓烟滚滚。
昨夜破城时,被纵火而点燃的建筑,和横倒在道路旁的尸身正在无声的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不过万幸,黑衣军已然开始着手稳定秩序。
城中身背令旗骑着战马的督战队五人一组,高喊着“夺人钱财者斩!奸**女者斩!伤民性命者斩!”的军法,在街头巷尾穿行。
当然,因为一个多月来的厮杀压抑,城破后违背军法者不在少数。
但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依旧还在这么做的黑义军士卒,脑袋便也就成为了督战队的功勋了。
……
“主公。启禀主公,江夏城中的鞑子伪将官,除了伪平章也先和一些个元蒙人伪万户与昨夜被枭首之外,湖广行省的左右丞相以及城中大小官员,则尽数被活捉。您看,如何处置他们呢?”
江夏城原湖广右丞相的大宅中,虽为亲自参与搏杀身上却依旧是血腥味十足的赵九正弯腰揖礼,向身披甲胄负手而立的张世华请示。
“恩,被俘的这些个官员中,只要不是汉人,尽数处死。我需要用他们的脑袋来稳定局面。至于汉人伪官吗,愿意归顺的,捐献出全部家财之后,可保官复原职。
至于不愿意归顺的,抄家后先将其及其家人押解起来,日后再说。”
“是,属下遵命!”说着,赵九便就打算退下。
“哦,对了。”这时,张世华却突然叫住了他,“阿九,让外面候着的沈轲也进来吧。”
“是,属下遵命!”赵九忙答应一声,然后抬眼看向张世华,见自家主动没有其他吩咐之后,才轻轻的退下了院子。
……
“末……罪臣沈轲,拜见平章大人!”片刻后,一直心惊胆颤候在院子外的沈轲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而在走进院子之后,不持寸兵的沈轲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在距离张世华还有三丈远的时候,便就行大礼跪倒在地,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上还穿了甲胄。
“呵呵,沈将军。来,走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张世华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这个留有八字胡,下巴上也蓄着短须的中年男人靠近些。
“是,罪将遵命!”听到张世华的吩咐,沈轲忙答应了一声。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从地上站起来,而是一路膝行,来到了张世华一丈之前。
对此,张世华摇头一声轻笑,不由迈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亲手将其扶起。
“将军不必如此。将军能弃暗投明,使我军能顺利拿下江夏,当算是大功一件。何必如此惶恐!?”
“罪将,罪将初睹将军英姿,如见天人,故才惶恐。”
“哈哈哈哈,将军也倒是一个会说话的妙人。好了,将军勿忧。此番将军既然能弃暗投明,那么将军以往之事,自当一笔勾销。而在此战中,将军既然还立有功勋,那么按我张世华的规矩,我还要重重的奖赏将军呢。”
“微末之功,不敢言赏。”
“哎,这叫什么话。我张世华自起兵以来,向来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将军此番既然助我军顺利拿下江夏重镇,自当官升万户。且将军乃是江夏人,而此战中也着实有不少的俘虏都是江夏人。
所以我便准备从这些俘虏之中,选取一些精壮者予将军统领,让将军独掌一军。将军可愿?”
“臣,臣谢主公,臣谢主公。主公如此提携臣,今后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沈轲跪拜在地上叩首连连,倒也真的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而面带微笑的张世华见此,点了点,对其安抚了两句之后,便也就让其退下了。
等其退下,面带微笑的张世华环顾四周,看着这富丽堂皇的相府之中,尽是身着黑衣黑甲的悍卒,目中也不由露出一抹难掩的笑意。
今,湖广以为我囊中之物矣!
……
话分两头,与此同时,在江夏城的东方武昌。
在长达数月的激战之下,武昌城也终于被攻克了。
“弟兄们,随我杀。捉了阿鲁辉和那个王爷,咱们便就是头功!”此战,有着天完之虎的张定边在第一个率军杀入城池之后,便也就向南径直对着王府和府衙的放向杀去。
毕竟威顺王宽彻普化久镇武昌,几十年下来已然不知积累了多少财富。
不说其他,单单能得到其王府中的财富,这一战便就是大赚了。
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定边率领着数百悍卒一路冲杀,也当真是虎入狼群。
在其连斩三将之后,便也不由彻底将威顺王府攻破,活捉了大元朝的威顺王。然后占据了威顺王府,不准任何人在进来,俨然是要吃独食了。
不过对此,手慢一步的其他天完将领虽然眼红愤慨。但因忌惮张定边的赫赫威名,是以不敢染指。
因而在攻克武昌这一战中,作为天完军头之一的陈友谅,也不由为自己取得了最多的好处,并因此在天完军中威名大振。渐渐的成为了在天完军中仅次于倪文俊的一号人物。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单说现在,等到了至正十五年正月初九时。
宰相脱脱被免职,几十万大军在高邮城下一哄而散的消息也终不由传到了张世华的耳中。
而忽的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即便张世华早有心理准备,可面色潮红的他却依旧难掩心中的狂喜。
毕竟,身为元蒙帝国右丞相的脱脱所能调动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即便是朱元璋这样的未来天子,在这个时候,和元蒙帝国的右丞相执掌国政长达十几年之久的脱脱相比,依旧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这样的人物,一举一动都足以牵动天下风云。
因而在有些时候,张世华也真的很害怕,脱脱的命运会因为自己产生的蝴蝶效应而发生改变。
所幸,元蒙帝国灭亡的大势并非个人之力可以扭转,脱脱的死亡便就是证明。
而作为元蒙帝国原本的右丞相,执掌国政长达十几年之久的名臣。脱脱的死,对于大多数对元蒙帝国还保有希望的官员们来讲,也无疑是晴天霹雳。
这一点,就拿湖广行省这边来说就知道了。
当脱脱被罢免贬谪流放、几十万大军一哄而散的消息传来后。原本还固守城池,抵抗黑衣军的众多元蒙地方官,便也纷纷选择了投降。使得张世华的大军得以兵不血刃的便就彻底占据了武昌路、岳州路、常德路、澧州路等地。
一下子将地盘扩大了近一倍左右。
如此一来,湖广行省以北的大半地区也可以说尽数落入了张世华的掌控之中。
是以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对于麾下功臣们的奖赏便也不由正式颁布。
在这一战中,凡是在功劳簿上有名字的功臣们,自然也根据各自立下功劳的大小得到了不同的赏赐。
如李智、范中、陆震等将领都都得以提拔升官,文官们同样也随着地盘的扩大可以身居要职,普通士卒也因斩首而得到了田亩土地。
一时间,黑衣军上下倒也真的是人人欢庆。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张世华也不禁趁此机会大宴群臣,以为庆祝。
……
“恩,天亮了吗。”翌日一早,张世华缓缓的睁开眼睛。
当此言的光芒照射进眼睛后,张世华呻吟一声,不由揉了揉因宿醉而有些头痛的额头。
“老爷,您醒了。”这时,一个年龄在二十多岁的貌美妇人走了进来。
而见到这名妇人,再回想昨夜和这名妇人发生的一切,张世华的脸色也不由变得柔和了许多。
“老爷,您喝点茶,解解酒吧。”这名身材丰盈、面貌柔美的少妇体贴的为张世华倒了一杯浓茶。
然后在张世华喝茶时,不由如水般依偎在张世华的身旁。只穿了一声单衣的她,此时春光更是隐约可见。
是了,这名叫做娄玉贞的妇人,便也就是张世华在攻克江夏后的房中人了。
原本这名美妇人乃是湖广行省右丞相伯颜普化的爱妾。
但等黑衣军攻克丞相府、伯颜普化被杀。美貌无比的她便也就被张世华帐下的亲卫献了上来。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便也就不言可知了。
三月不识肉味,在面对这名一个貌美如花、曲意逢迎的美人时,张世华又怎能把持的住。
而这一切对于娄玉贞来讲,作为前湖广行省右丞相伯颜普化的美妾,她却也并没有怨恨杀死伯颜普化的张世华。反而对此还有所庆幸。
一是因为,年仅二十四岁的她,对于已经六十多岁垂垂老矣的伯颜普化,并没有任何感情;二就是因为在成为张世华的房内人后,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安全感。
毕竟这是一个人命贱如草芥的乱世啊!
即便是黑衣军这样纪律算是极为严明的军队,在攻入江夏城的哪一个晚上,却也依旧有近百名女子被奸杀,上千平民百姓无辜惨死。然后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就知道了。
人命什么的在这样一个世道,真的是不算什么。
所以在关于被张世华占有这件事情上,娄玉贞也并不怎么抵触。
甚至不但不抵触,在这些天来,她还不由全心全意的伺候起来眼前这个能在乱世中保护她,给他带来安全感的男人。
以至于在潜移默化之下,娄玉贞也真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英武的男人动了情。
“玉贞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喝完杯中的浓茶,醒了醒酒后。看着这个小鸟依人的女人,张世华的眼神也不禁少了几分淡然。
“回老爷的话,现在已经辰时五刻了。”一旦张世华询问时辰,她便也就知道,这个在大半月前,还被她认为是‘除了烧杀抢掠和玩弄女人’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反贼头子”,就要开始处理政务了。
所以她不由乖乖的起身,准备为‘自己的男人’更衣。
也还真是讽刺啊,这些天来,被她曾经视为反贼头子的男人,反而比那位她曾经的‘丞相大人’更加勤政,更加同情民间疾苦。
也怪不得“黑衣贼”会在这个男人的手中发展壮大成这个样子。和这个所谓的“反贼”比起来,那些个整日只知道吃喝享受的大人们,反倒是更加像贼匪。
而对于娄玉贞心中的想法,张世华则并没有看出。
这些天来,他需要处理的事情也真的是复杂繁多。
虽然说随着战争的胜利和脱脱的罢免流放,他成功的将自己的地盘扩大了近一倍。
但恰恰也是因为这样,如何治理这些新附之地,便也就成为了张世华现在最紧迫的问题了。
毕竟在政务方面,一直都是黑衣军的短板。
说实话,在脱脱没被罢免流放死亡之前,即便张世华占据了襄荆之地,却也并没有多少人认为张世华他们可以成大事。
是以就算是在襄荆之地,很多出身地主阶级的读书人也并不愿意投靠张世华,为张世华服务。
因而当地盘一下子扩大这么多之后,张世华除了用降官之外,很多地方便就只能让自己手下的武将暂时治理。
但让武将干政,显然又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在昨天的晚宴上,张世华和赵子玉在商议之后便就不禁决定,要从那些被黑衣军俘虏但有据不投降的文官那,打开局面。
而现在,便也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了。
……
半个时辰之后,在数百亲卫的簇拥下,张世华和赵子玉等人不由骑着战马,在数百黑衣军士卒的簇拥下来到了关押被俘官员的一处宅院。
“主公,属下参见主公。”
看守宅院的千户官,看到张世华前来,不由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张世华的马前,行大礼参拜。
“好了,起来吧。里面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回主公的话。自从前两天将‘鞑子宰相脱脱被罢职流放,几十万大军在高邮城外一哄而散’的消息,告诉院里的那群家伙们之后,他们现在的抵触之心就已经削减了很多了。
除了有几个自杀的,其他人到都是一副任命的样子。恩,除了哪位吕大人。”
“恩,怎么。哪位吕先生依旧不吃不喝吗?”
“呃,这倒不是。这几天,这位吕大人倒也并不在绝食了。可这么天下来,却依旧是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