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心里一滞,忙爬了过去,指尖颤动着,将顾青筠唇边的血迹擦干净,声音焦急但又放轻了,问道:“青筠,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顾青筠躺在床上,虚弱的摇了摇头,睁开惺忪的眼睛,正想坐起来。
墨辰却是轻轻的扶住了顾青筠瘦削的双肩,将顾青筠往旁边挪了挪。起身从水壶中倒了半壶水到脸盆,沾湿了一条毛巾,将顾青筠脸颊上、头发丝上的血迹擦干净。换了一个干净的枕头让顾青筠垫着,这才俯下身子,轻声问道:“青筠,现在哪里不舒服?想喝点水吗?”
顾青筠虚弱的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辰轻轻的握住顾青筠的手,感觉手心握着的手,都是微凉的,忙搓了搓,说道:“那我叫煦扬来给你看看吧?”
顾青筠还是摇了摇头,示意墨辰也躺下来。
墨辰依言在顾青筠的旁边躺下,但手掌还是握着顾青筠的手,轻声道:“晚上都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顾青筠微微侧身,躺进了墨辰的怀里,有点无奈的说道:“我这病,不知道怎样才能根治,这样时不时的,发作一次,让你操心了。”
墨辰轻轻的拥着顾青筠更加瘦削的身体,心里一阵揪痛。此时,真恨不得卸下仇恨、责任,陪伴在顾青筠的身边,一心一意的给她治病。
但绕是心里难受,墨辰还是宽慰道:“没事的,会有办法的。”
顾青筠窝在墨辰的怀里,安心的睡去了。
墨辰望着怀中苍白的睡颜,却是了无睡意,心里沉甸甸的。
墨辰不是不知道,顾青筠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但是,他最近又实在是太多的事,身为臣子,他不得不以国家社稷为重;但身为丈夫,他又有责任照顾好妻子,当不能两全的时候,墨辰犹豫了。
墨辰想起了惨死的母亲,想起了自己自小就为之努力的报仇计划,唯有壮大了自己,手握重权、执掌千军,才能与那个将母亲害死的人有一战之力!所以,这几年来,他不遗余力的辅佐凤宇打天下。凤宇要的,是一统太微大陆,而他要的,是手刃仇人!他们的目的不同,但是,过程却是相同的。于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达成了共识,签下了生死契约,为了大家共同的目标,不死不休。
如今,太微大陆上风云变幻,正是他施展拳脚、向自己的目标前进的关键时期,他如何能停下?但若是不停下来,挽留身边最爱的人,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病痛折磨、日渐消瘦吗?
墨辰又想起了晚间,煦扬的提议。不禁抱紧了怀中的爱人,心里一片惘然。
墨辰不是不相信顾青筠,也不是担心煦扬会对顾青筠做出什么事情。他担心的是,若是万一顾青筠真的出了什么状况,煦扬会不会枉顾顾青筠的意愿,而冒险的将顾青筠送入神山?一旦进入神山,顾青筠身上便会肩负起重大的责任,而他,将会彻底的失去自己的妻子。但是,若是,只有神山上的大祭司和神山上的自然生灵才能挽救顾青筠的命,难道自己要因为一己之私,而剥夺了顾青筠活下去的权利吗?
一念至此,墨辰心里大恸,胸口揪得紧紧的。
墨辰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将顾青筠放下,弓起身子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瓶药,倒了两颗,赶紧扔进了嘴里,猛灌了自己一杯已经冷透了的茶水。
只是这一瞬间的空档,墨辰全身痉挛,大汗淋漓,牙关紧要,但还是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墨辰艰难的挪动身子,躲进了被窝里,冷得直打颤。出于对温暖的渴求,身子不由自主的,就紧紧的靠着顾青筠的身体,将她紧紧的抱着,希望从她的身上,获得更多的暖意。。。
接近中午,墨辰和顾青筠神色有些疲惫的来到客厅时,才发现人员都来得很齐:煦扬、岑姨、允硕、瞿玉、尤灵等都在,而且看着他们进来的神色都各不一样:或惊奇、或了然、或担忧、或着急。
墨辰见大家都在,吩咐了尤灵一声:“既然人都齐了,可以开饭了。”便拉着顾青筠在上首坐了下来。
其他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允硕最是着急,忙噼里啪啦的将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今天一大早,宫里就来人了,说今日不见你上早朝,来辰王府看看你是否身体抱恙,需不需要请御医过来给你诊治。我说昨晚你身体抱恙,已经让王府的大夫看过了,你上午需要休息半天,下午再入宫面见圣上。”说到这里,允硕顿了顿,一脸坏笑的扫了顾青筠一眼,笑道:“我这说辞,没毛病吧?”
允硕眼中的笑意,顾青筠自然是看到了,不禁脸色微微一红,但却没有说什么。凌晨时分,她忽然不舒服,将胸口淤积了很久的淤血吐出来后,倒头又睡了过去。睡到大上午才醒转。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墨辰还在沉沉的睡着,身上的衣服却是被汗水打湿了,连忙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毛巾给墨辰擦汗,不小心就把墨辰给吵醒了。
洗漱完毕后,墨辰忽然俯下身子,垂眸望着顾青筠,指腹轻轻的摩擦着顾青筠娇嫩但显苍白的脸颊,轻声问道:“你真想和煦扬去伽澜国吗?”
顾青筠伸出手,贴上了墨辰的手臂,扬起了细长的脖子,望着墨辰,微微一笑,答道:“只当是去游完而已。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帝都呢。”
墨辰俯下身子,轻轻的、温柔的吻着顾青筠柔软的唇。许久,才微微离开了一点儿,但仍然是抵着顾青筠的额头,带着歉意的声音说道:“抱歉,原本,这应该是身为丈夫的我,该守护在你的身边,可是......”
顾青筠双臂环着墨辰的脖子,柔软的唇主动的亲了亲墨辰,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眼睛晶亮晶亮的,说道:“你我夫妻一体,不必说如此见外的话。既然做了你的妻子,就不能只懂得享受荣华富贵,却不能为你分担一二。我知道,如果我的病一直这样拖着,你即使是带兵出征,心里也不会安宁,定会时时挂念。所以,我答应你,我会配合煦扬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你也不必过多的担忧,即使你不在身边,我也会好好的照顾自己。”顿了顿,顾青筠将自己整个的投入了墨辰的怀抱,双臂紧抱着墨辰精瘦的腰,脸贴在墨辰的胸口,闷着声音说道:“等下次我们再见,你不会再看到如今病弱的我,我一定会好好的出现在你面前。”
墨辰回抱着顾青筠,点了点头,叮嘱道:“在伽澜,好好治病。若是住得不习惯,想家了,就马上回来。”
顾青筠点了点头,依偎在墨辰的胸口,强压下心里的悲痛与不舍。
墨辰听了允硕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出声。脸色有些苍白,待喝了两杯热茶下肚,才暖和了一点儿。
不一会儿,饭菜陆续上来,席间并无什么言语。
待吃到半饱之后,墨辰才开口说道:“瞿玉你去准备一下,过几天陪王妃一起,去伽澜国休养。从特训里调十个人出来同去,每十天向组织报告一次王妃的近况。”
听了墨辰的安排,瞿玉微微一愣怔,没提防突然之间,就要带顾青筠去伽澜国。但她没有问原因,愣怔过后,就答应了。
墨辰继续吩咐道:“王妃此去,务必做好保密措施,除了我们几人及特训十人外,不能对外透露一点儿风声。”墨辰顿了顿,回头对煦扬抱了抱拳,说道:“到了伽澜国,也请澜公子务必对青筠的身份及行踪保密。此次出行,就拜托澜公子了。”
煦扬点了点头,保证道:“辰王请放心,煦扬定会竭尽全力,保青筠在伽澜国平平安安的。”
墨辰点了点头,至此,才回头对顾青筠温和的一笑,轻轻的将顾青筠的手握在掌心,柔声道:“伽澜和凤苍,隔着东陵和西秦。东陵已经是凤苍的盟国,待我将西秦拿下了,我定会说服皇上,让他将西秦交由我处置,放能解我这三年被戏弄之苦。到时,若你还在伽澜国,我必盛装前往,欢迎我的王妃回国。”
顾青筠轻笑一声,眼睛晶亮晶亮的,笑道:“不用如此大张旗鼓吧?”
墨辰却是执意道:“自然是要的。这几年来,让你受了委屈。以后再不会了。若我得空了,我偷偷溜出去看你。”最后那句话,墨辰是特意俯下身子,在顾青筠耳边轻声说的。
顾青筠脸色绯红,墨辰温热的气息猝不及防的在她的脖颈处吹着,染得她原本白皙的脖子,也染上了红晕。顾青筠微微偏了一下头,指尖轻轻的戳了一下墨辰的额头,将他推离了一点儿,才佯怒道:“别闹了。你手上可是握着凤苍军士的性命的。你速战速决,才是正事。”
墨辰右臂曲起,郑重的在胸前做了一个标准的领命姿势,表情严肃道:“遵命!王妃!你就等着我的捷报吧!”
坐在对面的煦扬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准备一下。先告辞了。”说完,和在座的人点了点头,离开了餐厅。
其他的人,也很识趣的离开了餐厅,只有允硕在离开之前,不忘向墨辰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记得下午要进宫面圣的事。
吃完午饭后,身着紫色官服的墨辰还想跟着在院子中侍弄花草的顾青筠腻歪,却被顾青筠嫌弃的推着他出门了。
此时已是春末,知道顾青筠喜欢花花草草,墨辰去年年底就命人找了一批观赏性强的花卉种在了王府中。现在,被春风吹了一个多月,整个辰王府都变成了花的海洋:嫣红、淡紫、墨绿、宝蓝、嫩黄......身着白色衣裙的顾青筠穿梭在花丛中修剪着花木,仿佛百花丛中的仙子,卓尔不群、超凡出尘。
已经出了院门又忍不住折回来的墨辰,痴痴的望着院中翩然的身影,眼底的神色复杂难明,最后,都化作了一声轻叹,神色黯然的离去了。
。。。。。。
煦扬离开辰王府,离开密集的街市,乘着马车上了一条管道。此时,官道两旁已经种上了庄家,三三两两的老百姓们,正在田地里辛苦的劳作着。
马车拐过一个弯道,来到一座小山脚下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煦扬微微蹙眉,坐在马车上,没有动。
闵苏隔着车厢上的帘子,回过头来对煦扬道:“公子,前面是长公主的马车。”
煦扬闻言,微微一愣,但还是很快的下了马车。
翠绿的梧桐树下,身着红色罗裙的凤凌施施然的站着,手里慢悠悠的摇着蒲扇,美丽的眼眸顾盼生辉。看到煦扬下了马车,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煦扬气定神闲的走了上去,对凤凌正儿八经的行了一个礼,说道:“不知长公主在此,失礼了。”
凤凌眉毛一挑,做出了一个生气的表情,神情严肃的说道:“你的确是失礼了。来了凤苍,也不知会我一声,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煦扬温和的一笑,说道:“的确是煦扬的不是,还请公主莫怪。公主千金之躯,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凤凌收起了故作严肃的表情,微微一叹,说道:“自伽澜国一别,我们也有三四年没见了吧?”
煦扬不急不缓的答道:“嗯,距离公主离开伽澜,已经三年零六个月了。”
凤凌听了,脸色不愉,说道:“既然那么久没有见,你来帝都也有些时日了吧?若不是我的人看到了你从辰王府出来,是不是打算离开帝都都不来见我?”
煦扬苦笑一声,说道:“长公主说笑了。公主公务繁忙,煦扬怎敢打扰?”
凤凌似乎已经习惯了煦扬这种不痛不痒的说话方式,并没有故意刁难,只是,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些难受,抑郁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