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顿了顿,并不愿多说,只是僻重就轻的说道:“若你身处高位,自然会知晓那里有很多匪夷所思之事,闻之令人发指。我对它存有偏见,也是情理之中。你别胡思乱想。”
顾青筠见此时此刻,墨辰都还不愿意对自己说实话,便猜到定然是对于墨辰来说,是难以启齿的痛苦的事情,所以也未再继续追问。只是,此时不问,还会有机会吗?
顾青筠不禁苦笑道:“就当我是乱想吧。但是,你要答应我,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你都要保全自己。除了生死,其他都是等闲事。有些事情,能放下就放下,放不下,就让时间去淡化吧。不必如此纠结。”
墨辰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至于顾青筠说的话,他有没有在听,不得而知。
顾青筠也没有说话,静静的躺着。只是,脑袋却仍然是晕晕沉沉,精神越来越不济。
墨辰回过头,见顾青筠的确是神色困顿,不忍心再折磨她,便坐起来,端起了一旁放着的煦扬准备好的热汤。将顾青筠扶了起来。
顾青筠嫌弃的看了一眼碗中褐色的汤,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墨辰轻声哄道:“乖,快趁热喝了。喝完好好的睡一觉。”
顾青筠却是抬头问道:“这是安眠的汤吗?”
墨辰一愣怔,忙说道:“不是。只是补气血的汤而已。明日开始就要跋山涉水了,你这小身板,不喝点补药,怎么能受得了舟车劳顿?乖,快喝了。”
顾青筠这才接过碗,咕噜咕噜的把汤给喝了。
见顾青筠喝完了汤,墨辰又拿出手帕帮顾青筠擦了擦唇角的药渍,这才让顾青筠躺下休息。
顾青筠喝完药之后,感觉心里好受了点儿,似乎身体也轻松了不少,眼皮耷拉着,一阵困意袭来。
顾青筠忙抱着墨辰的手臂,像梦呓般说道:“你明天也要带兵出征了吗?”
墨辰将顾青筠拥入怀中,轻轻的说道:“嗯。二十万大军,明天出发。”
顾青筠在墨辰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了,才轻声道:“嗯。记得叫醒我。我要送去送你。认识你这么久,还没见你穿过戎装的英姿呢,定然是俊美非凡!”
墨辰微微一笑,说道:“你若喜欢,等你病好了,给你量身定制一套。”
顾青筠闭上了眼睛,嘴角漾着一个微微的笑意,渐渐的沉入了梦乡。
墨辰望着怀中熟睡的妻子,脑中却是一阵清明、毫无困意。虽然煦扬说过,只是带顾青筠回伽澜国,那里也适合顾青筠养病,但是,此次顾青筠的病,却是病得极为蹊跷,与以往的发病又有不同,不但身子更加的虚弱,而且还经常咳血,晚上还会经常听到顾青筠说梦话,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以至于浑身都会被冷汗湿透,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会被噩梦惊醒,醒来之后,睁开的眼睛竟然仿佛有金光一闪而逝,虽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墨辰是何其谨慎之人,自然看出了不同寻常。
每当顾青筠被噩梦惊醒之后,墨辰总会用衣袍一包,将顾青筠抱到楼下的温泉池中好好的浸泡,温言开导。
有一次,墨辰将顾青筠的衣裙褪下的时候,在顾青筠原本光洁雪白的背后、左肩位置,竟然有一个金色的蝴蝶形状的胎记。说是胎记,其实又不像,仿佛就像用金线绣进皮肤一样,摸起来却又光洁如初。
墨辰与顾青筠肌肤相亲已不是一次两次了,怕顾青筠太累会影响第二天的精神,每次墨辰都会抱她来温泉池泡一泡,自然在温热的泉水中,又少不得要温存一番。但他从未发现过她的左后肩位置有过蝴蝶胎记。这个胎记,仿佛就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却又仿佛是隐藏在了她的皮肉里,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或者说一些刺激,而令原本隐藏着的蝴蝶印记显现了出来。
墨辰不是无知之徒,相反的,他自小博览群书,尤其对于神山上的事情,虽然遗落到民间的关于神山的书籍少之又少,但他却从那些古书的只言片语间,知晓了不少关于神山的事情。
相传,神山是联通天上的神仙与民间生灵的枢纽。神山上,以圣女为尊,大祭司辅佐圣女,管理着神山,成为独立于太微大陆各个国家的存在,接受着太微大陆上亿万人的顶礼膜拜,可以说,神山是太微大陆上的精神象征,是不容亵渎的存在。
圣女由灵胎孕育而成,体内传承着磅礴的力量。每一代圣女,自小都会努力的修炼,然后顺利的通过了血脉觉醒,传承了历代圣女的力量,成为真正的圣女。
修炼中的圣女,自然不知晓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觉醒血脉,所以,身上出现蝴蝶的印记,便是意味着,身体里面的血脉即将觉醒,而此时,圣女必须全力以赴的准备传承力量,稍有不慎,轻则香消玉损,重则走火入魔,堕入魔道。
所以,墨辰在看到顾青筠身上的蝴蝶印记时,心里早已是一片清明。无论煦扬要带顾青筠去往何处,只要顾青筠通过了血脉觉醒,她便会成为真正的圣女,传承圣女磅礴的力量。蝴蝶印记一旦出现,血脉觉醒便势不可挡。墨辰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要么成圣,要么成魔,要么,香消玉损。
墨辰没有得选。也不能选。他只能,眼睁睁的等着、看着。所以,他故意将出征的日子提前了。他知道,顾青筠的身体,已经等不及了。而若自己不出征,以顾青筠的脾气,她是不会先他而离开的。
不知不觉间,搂着熟睡的妻子的墨辰,早已是不可抑制的泪流满面。
一直都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墨辰,有时候也会痛恨命运的不公:既然让他与顾青筠二人再次相遇,却又为何要赋予顾青筠那样的身份?既然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彼此,却又为何不能长相厮守?他空有尊贵的身份、手握可以说是太微大陆上最勇猛的军队,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最后,不得不屈服于命运,眼睁睁的看着她,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脱既定的命运轨迹,去承担那沉重的使命。
所以,当顾青筠问墨辰,是否愿意舍弃一切,包括仇恨、权势、财富,与她一起归隐山林时,墨辰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放弃仇恨,心底或许会留有遗憾,但是,若能与顾青筠在一起长相厮守,那定然是他此生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墨辰却不允许自己如此自私。若他执意要留下顾青筠,他自然有方法、有能力。但是,难道让顾青筠留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她渐渐的失去光彩、流逝性命吗?他如何能够忍受顾青筠在自己身边死去而无能为力的事实?若是他放她走,能够让她恢复健康的体魄,传承磅礴的力量,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那么,即使是永生不能相见,知晓她安好,即使会充满了遗憾,但也安心了。
就这样,墨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眠到天亮。
待旭日初升,墨辰默默的从衣柜中拿出自己的军装,慢慢的穿戴整齐。拿出擦得铮亮的盔甲,将自己包裹在冷冰冰的盔甲之下。这才拿起旁边的衣袍,轻柔的帮顾青筠穿戴整齐。
忙完这一切之后,墨辰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小锦盒,打开后只见里面放着一条精美的蝴蝶形状的项链。蝴蝶吊坠细细的腰身处,一道红色的光芒流转,仿佛活过来的血液般。
墨辰将项链戴在了顾青筠的脖子上,从旁边拿过一件衣袍,把顾青筠裹紧了,这才俯身抱了起来,慢慢的往楼下走去。
栖梧院门前,早已备好了两辆外形看来普普通通的马车:深灰色的车身,普通的马匹,除了车身比较宽大之外,和大街上南来北往的马车没有什么两样。两位帽檐低垂的车夫站在马车旁边,仿佛一尊雕塑般,瞿玉见墨辰抱着顾青筠出来,忙拉开了马车上厚重的帘子。
墨辰抱着顾青筠在宽大的车厢里轻轻的放了下来。车厢里面宽敞的床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被褥,车厢四周还用棉布封住,既能保暖,又比较舒适。
顾青筠在车厢里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的睡去了。
墨辰坐在旁边,眸色深沉,久久不语。
仿佛经历了许久许久的沉默,墨辰终于俯下身子,轻轻的在顾青筠光洁的额际下,深深的印上了一吻,低喃:“再见了,青筠。我定会去找你的。”
说完,似乎再不敢继续待下去,怕会忍不住改变主意,忙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煦扬从后面的马车中下来,慢慢的走到了墨辰的身边。
两位器宇轩昂的男子并肩而立,久久不语。
许久,煦扬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旭日已经跃出了山峦,知道时候到了,便伸出手,摊开了掌心。只见掌心一个白色的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圆环。不一会儿,圆环化作一团莹白的光。煦扬薄唇微动,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只见莹白的光慢慢的变大,变大,周围忽然一阵和煦的风吹过,周围的树木沙沙沙沙作响,似乎想要一跃而出。变大的圆环最后从他的掌心一跃而起,将顾青筠的整个车厢笼罩在了白光下。
忽然,只见白光一闪,消失不见。周围又恢复如初。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种幻觉。
煦扬回头向墨辰解释道:“这是神山上的护体玉环。只要她待在车厢中,便无人能伤她。”
墨辰点了点头,神色平静,薄唇紧抿,却不愿意多说话,或许,是已经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他的手,紧紧的拽着腰间的佩剑,手背上青筋凸起。
仿佛是花了很大的力气,向煦扬点了点头,说道:“我把她交给你了。定要好好的,守护她。”
煦扬点了点头,算是道别,朝着自己的车厢走去。
墨辰再没多说,甚至不敢再朝着车厢望一眼,点了点头,轻声道:“出发吧。”
两位车夫早已端坐在车上,拉着缰绳。瞿玉点了点头。在车夫旁边坐下,朝着车夫点了点头。
马车在墨辰深邃的眸色中,慢慢的驶出了栖梧院斑驳陆离的光影中,背朝着东升的旭日,慢慢的消失在了墨辰的视线中......
允硕将墨辰的爱马旋风牵了过来。这是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千里良驹,它陪伴着墨辰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
旋风在墨辰的身边停住,打了一个响鼻,马头亲昵的蹭了蹭正站着发呆的墨辰。
只是,一向对它极为宠爱的墨辰,此时却是站着没动,任由旋风在他身上作乱。
旋风觉得很没意思,高傲的扬了扬马头,把头偏向了一边,也对墨辰不理不睬。
一旁的允硕见了旋风的别扭样,摸了摸旋风的马背,不禁轻笑道:“旋风啊,且莫跟他置气,他现在正在伤心处呢。你就乖一点儿,让他好好的静一静吧。”
旋风的前蹄“哒哒”踏了两声,站着没有动。
许久,墨辰才收回了目光,从允硕手中接过了缰绳,轻巧的一跃,稳稳的坐在了马鞍上,拉了拉缰绳。
允硕见墨辰神色有异,有些担心的拉住了缰绳,不禁叮嘱道:“此次西秦来犯,动机不纯。这两天我已经派出了四拨人马,分别去往西秦和东陵,以防有异动。帝都最近也不太太平,我已经加派了人马,安排在墨家和皇上身边。你在军中,也要小心谨慎,切莫大意。”
坐在马上的墨辰回头,俊逸的脸上,眼神却是波澜不惊,静静的望着正滔滔不绝的允硕,有一丝不耐烦。听到这里,好看的眉毛蹙了蹙,问道:“说完了没有?”
允硕被噎了一下,很想怼他几句,但考虑到这是一位刚刚经历了情殇的男人,还是不惹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