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低垂着头,女孩的眼眸太过纯净,语气太过认真,他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一丝高傲和瞧不起,然而没有。
她好像一直在以一种平等的方式与他交流,没有想折辱他,也没有想占有他。
她风光霁月,一个被簇拥在钻石鲜花中的娇娇小姐,而他是泥土里的爬出来的困兽,早就已经看惯世情冷眼。
江瓷承认,林星橙和他一开始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甚至背道而驰,如果她目的是想得到他的身体,寻欢作乐,贪图一时爽快愉悦,他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
人啊,有时候就是贱,事情没有到来之前会担忧和厌烦恐惧,但若是事情到来后与自己预想的差之千里时,人又开始苦恼,时刻觉得哪里不对,想将事情掰回正轨。
如漂浮在深海中,飘飘荡荡,不上不下,总归是血肉心脏,不能真正做到铁石心肠般剔除七情六欲。
可什么是正轨?林星橙给他机会,他以身体回报,这难道就是正轨吗?
自轻自贱,林星橙不要,他难道不该高兴庆幸吗?为何这么矛盾。
江瓷不知道,他只知道从小到大这个世界教会他的道理就是互利共生。
在这场交易中,林星橙应该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两人互不相欠,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关系了。
夜色暗涌中,江瓷嗓音暗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我说好的三个月关系,如今时间快到期了,好像什么都没有确切地实行,这场交易不平等。”
林星橙微笑,语气却有些冷,如水的眼眸盯着他,话语带刺:“什么叫切实实行?交易平不平等,好像是我说了算吧。”
江瓷浑身一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随后自嘲般笑道:“当我还你……”
“还我?”林星橙冷呵一声,脸色极冷“怎么还?”
说着一把抓住江瓷的衣领,用力把他拉低,由于手臂的伏动较大,披在身上的外套脱落坠地,长而卷的头发飞舞在她身后。
突然的靠近,使得两人脸颊相贴,只有一毫米的距离,温热的呼吸缠绵悱恻。
“这样还吗?”林星橙低声问。
仰头看着他,视线从他眼眸滑到薄唇和光洁下颌,他的唇瓣是淡粉的颜色,唇峰分明,水润干净,以她画师的角度看,连嘴唇都生的标准,唇红齿白,实在赏心悦目。
可惜好看是好看,就是脑袋有点蠢,容易气人,林星橙这般想。
带着怒气的软嗓在他耳边开会打转。
香甜的气息喷洒在江瓷高挺的鼻梁,女孩皮肤娇嫩如水,眉若远山初黛,眼眸似有星光坠落深海,当她自下往上看着人的时候,让人生出一种她眼中只有你的错觉。
温热的娇躯贴着他的胸膛,明明隔着厚厚冬衣,他却清晰感受到如云朵一般的绵软轻柔,动辄即散,如梦似幻。
她给身体触感以及微醺香甜的气息,让江瓷触电似的脊背一颤。
江瓷陡然向后退了一步,这是身体的真实反应,抗拒陌生。
林星橙就猜到他会这样,放开手,眼眸里有几分惋惜,轻声道:“你看,你明明不愿,却还故作潇洒,江瓷你不该如此。”
陈白薇的《少年梦》中的陈辞,骄傲又自信,即使家中巨变,父亲死去,母亲离开,依旧不影响他在学校大放异彩,万众瞩目,不影响他在足球场上肆意绽放青春。
《少年梦》的前言:傲骨铮铮不被风雪摧折,我始终相信那个少年平安喜乐,终会得偿所愿完成自己的梦想。
陈辞如他,不是吗?
“为什么?”江瓷问出心中的困惑。
为什么对他特殊,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要,两次见面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握手。
江瓷不明白。
晚风吹起长发,拨动着她的衣裳,有种摄魂心魄的温柔,林星橙轻声道:
“你不是说你和陈辞一样吗?”
竟是如此吗?
只是因为他说过他像陈辞吗?
江瓷眼里晦暗无光,深渊般不可测,似笑非笑道:“我该是什么样?林小姐又知道多少呢?我和陈辞是有相似的经历,但我并不是他,也没他幸运。”
说着,江瓷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而缓慢地抚过林星橙的眉眼。
她没有动,任由他。
“你比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幸运,带着王冠生活在光亮里的小公主,又怎么能理解我们这些生活在泥沼里垂死挣扎的人,我只知道,每当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既然如此,那我宁愿主动去舍弃,我就是这样的人,让林小姐失望了。”
江瓷一字一句,似从齿缝里出来,话里有话,自嘲中带着锋利,伤人伤己。
他到底……
林星橙眉头紧锁,她捕捉到了他眼里的悲伤和怯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她的确不了解他,区区两面之缘。
或许,从一个书中人物去评判真实的他,太过浅显。
“是我的错,不该把你和陈辞混为一谈。”林星橙反思自己。
虽然她有错,但江瓷的问题也很大。
林星橙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抵着他的额头,冷声说道:
“不过,江瓷,你记住,我林星橙给你的就是我想给你的,我乐意,我愿意,我这个人很直接,如果想要什么回报,会自己索取自己开口,不喜欢别人自作主张。”
除非是她的挚亲,他们可以是例外,但很显然,江瓷并不在她的特例之中。
江瓷收起脸上的笑,不说话,林星橙接着说自己心中所想。
“还有,谁说男女之间的交易必须是身体交易,难道不可以做正经朋友吗?不可以是普普通通的合作吗?就不能是我这个在你眼中不谙世事的公主善心大发、普渡众生吗?”
他会嘲讽,会阴阳怪气,她难道就不会吗?
他凭什么把她看做一个圣母心爆棚的小女孩,这也太看扁人了。
好歹她也比他大一岁,严谨点他该叫她姐姐才对,就像肖夏冰叫洛筝一样。
她果然是对江瓷太友善、太温柔了,导致他露出尖刺气着自己,互相伤害得了,林星橙心里这般想。
明明江瓷是一朵闪闪发光的祖国金色花朵,才刚刚一只脚踏进社会,怎么总搞得像阅尽千帆、看尽世事一样。
是不是他的家庭伤害给他太大了?
林星橙想起那些调查出来的相关资料,江瓷的确没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也确实受了很多苦。
被一顿质问后,江瓷默默站着,没有再说话,双手垂在身侧,在林星橙面前像一个做错事挨训的小孩子。
见他这个样子,林星橙莫名心软,不忍再斥责他,又或许是陈白薇的心绪作怪。
算了,她与他的关系没好到要为他的性格人生负责的程度,她瞎气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