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琪本就是故南阳太守秦颉之子,当年秦颉之死,与荆州的黄巾乱党不无关系,现在作为秦琪长辈的蔡阳说这话,刘奇并不意外,当下欣然同意。
看着刘奇审都不审直接就给自己判了死刑,胡九面上满是死灰之色,可听到蔡阳的一番话之后,胡九面上多了一丝冷漠和冤屈,声嘶力竭的喊道,“刘大人,你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就滥杀我等黎民百姓,就不怕民心向背,天下有德之士唾弃么?”
刘奇带着几分玩味看向胡九,“这天下怪事还真是层出不穷,现在居然有水寇跟本侯讲民心,本侯斩杀一名水寇居然会遭到有德之士的唾弃,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着刘奇脸上的表情,胡九心中忽然多了一抹不妙的感觉,不等胡九有所狡辩,刘奇眼中就摄出一抹寒芒。
“陈式,今日你先停一停手头事务。”
刘奇顿了顿,朝着身旁的亲兵说道,“去唤赵叔茂前来,就说本侯有要事吩咐。”
不一会儿,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到了刘奇书厅之中,冲着刘奇拱手道,“赵戬见过刺史大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赵岐的侄儿赵戬,刘奇和这家伙也谈过,发现这家伙着实算得上一个治理内政的人才,本来刘奇想让赵戬坐镇一方,只是刘奇答应过赵岐,必须让这赵戬在自己府上为掾吏,刘奇也只能让这家伙屈就,呆在自己府上帮自己分担处理一些政务。
刘奇指着胡九说道,“叔茂,这家伙是一个水寇头子,今日你和陈式沟通一番,将这家伙罪行一一张榜公布,然后押着这家伙游街示众,本侯倒要看看,斩了这水匪,会不会遭到天下有德之士的唾弃。”
赵戬冲着刘奇拱手道,“侯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几人离去,身边就剩下蔡阳所带领几名刘奇心腹和贾诩还在厅中,刘奇也不避讳,站了起来绕到厅中一侧的屏风后,看着那手脚被镣铐束缚的老家伙,那镣铐连接的铁链的另一端死死地浇筑在那铁块浇筑的墙壁上,手脚束缚,还有两根铁链穿过骨肉,锁在那人的的琵琶骨上。
那老家伙也算是个硬汉,被刘奇囚禁大半年了,愣是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刘奇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端坐在地的老者,含笑开口说道,“鬼谷先生,你觉得,本侯这一手如何呢?”
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和万年公主合谋作乱,被刘奇识破阴谋的老者,不过刘奇也没舍得杀这等智谋之士,不过却让人铸了铁壁,将这老家伙困在此处,有什么问题也来讨教两句,有这家伙在这,别的不说,刘奇玩弄起手段来倒是更加得心应手了。
听到刘奇的话,庞隐公抬头瞥了刘奇一眼,“侯爷这手段,可是越发纯熟了,赵戬没有多少主见,可赵岐就是知道了这是侯爷的手段,这次恐怕也要打碎牙齿往肚里吞了,毕竟,赵戬可是他长陵赵氏仅剩的独苗了。”
襄阳,注定成为这天下的风云之地,大清早刚张榜说襄阳侯三天后要在薤山祭天,这中午刚过,百姓们还沉浸在上午的消息中间之时,襄阳城中热闹又起。
襄阳侯府的掾吏赵戬,奉襄阳侯命令,押送洞庭水匪首领胡九游街示众,此贼所为,人神共愤,今日押解此人示众,以正朝廷律法严明,有德之士当以此为共勉。
跑了一下午的赵戬终于回到了自家府上,还没顾得喝上一口水,就听到了下人的消息,“老太公有请。”
赵戬当下急匆匆的赶了过去,看到在堂上正襟危坐,闭目沉思的赵岐,赵戬心中清楚,这是自家叔父到了极为生气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情景,可赵戬多多少少有些想不通,这襄阳城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会让自家叔父如此气愤。
赵戬轻轻躬身唤道,“叔父!”
“嗯!”赵岐双眼疏忽睁开,看着小心翼翼站在自己面前的赵戬,心中多少有些怒其不争,可赵戬这孩子,是长陵赵氏的一根独苗了,就是不争气,自己还得多多少少帮衬一些,要不然,到了九泉之下,自己如何去面对那些丧命的族人先祖。
赵岐顿了良久,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赵戬,你可知道,今日你办了一件蠢事,极有可能将我长陵赵氏推进深渊,给自己带来灾祸啊!”
赵戬语气中带着一抹苦涩和不解,“叔父言重了。”
看着赵戬带着几分懦弱的话语,赵岐心中的怒火更甚,疾声喝道,“你可知道你今天押送着游街示众的人是什么人?”
赵戬老老实实的说道,“叔父,此人是洞庭水寇的首领,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侯爷此举,侄儿心中万分钦佩。”
“哼!”赵岐冷哼一声道,“叔茂啊!你也太过诚实了一些,要是胡九真的只是个水寇头领的话还好,可那家伙,还是道门巨擘于吉身旁的人,虽然算不上位高权重,可也算是于吉心腹,更何况,太平道胡氏,岂是那么好招惹的?”
“侄儿知晓!”听到赵岐愤怒加上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赵戬依旧是一副平淡模样,心平气和的说道,“叔父,这是我赵氏想要扎下根去的最好办法!我长陵赵氏现在就剩下你我叔侄二人,侄儿要做的,就是尽力复苏我赵氏,让我赵氏绵延下去。”
赵岐叹了一口气说道,“叔茂啊!可你这一手,是将自己推到了险地!仔细想想,要是道门余孽前来复仇,找不到对侯爷下手的办法,难免不会将气撒在你身上啊!如今我长陵赵氏就剩下你一个了,若是你出了三长两短,老夫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侄儿理解叔父担忧!”赵戬嘴角挂起一抹隐隐的笑意,“叔父放心好了,侄儿如今是侯爷府中掾吏,要是那些道门余孽敢来打侄儿的主意,那可是在打侯爷的脸,现在局势,看似凶险,实际上侯爷智珠在握,侄儿要是能借此机会再进一步,那就真的安全了。”
赵岐活了大半辈子,心思通透的很,听到自家侄儿的话,当下明白了几分赵戬的打算,即刻含笑问道,“叔茂,你且细细说来。”
赵戬语气平缓的说道,“我赵氏想要福泽绵延,侄儿最好的做法,就是死心塌地的跟在襄阳侯左右,可如今襄阳侯府上人才众多,叔父现在为了侄儿安全,将侄儿送到侯爷府上作为掾吏,比大多数人是多占了一步,可是,侯爷心思通透,侄儿要是尸位素餐,迟早要给别人腾出个地方来。”
“要是旁人还好些许,可有叔父在襄阳,侄儿想要成为侯爷心腹,单单凭借能力是不够的。”赵戬叹了一口气说道,“侄儿的本事侯爷心中清楚的七七八八,可侄儿在侯爷府中,也就是干一些可有可无的闲差,不比那些年轻人,侄儿如今年岁也大啦!要是在这样下去,等到叔父仙去,真就没人记得我长陵赵氏啦!”
赵戬脸上多了一抹自信,“侯爷如今手头缺的,是能够引为心腹的人才,要是单单是胡九的事情,随便从府中派一个掾吏就可以了,可侯爷偏偏派了侄儿,这就是侯爷放出的信号。叔父看到的,是侯爷在算计我长陵赵氏;可侄儿看到的,却是我长陵赵氏兴复门楣的时机。”
听到赵戬的话语,赵岐点了点头说道,“叔茂,你能有这些思虑,很好!可是,襄阳侯如此算计我长陵赵氏,我长陵赵氏的脸面往哪里放?这是在打我长陵赵氏的脸,老夫,心中怨愤呐!”
“叔父今年八十有五了吧!”赵戬深深叹了一口气。
听到赵戬的哀叹,赵岐的面色变了又变,带着几分无奈说道,“是啊!叔父今年已经八十五啦!”
赵戬缓缓说道,“如今天下人,敬重的是叔父的名望,而不是我长陵赵氏的名声。若是没了叔父,不知道我长陵赵氏的脸面,还值不值得人来打。要是侄儿能够在襄阳侯麾下立足,等到襄阳侯定得天下之后,自然有我长陵赵氏的一席之地,只要后辈奋发图强,总有我长陵赵氏出头之日。”
“叔父与其空耗着这腐朽门庭,徒耗我赵氏名望,不若将我赵氏这点锋芒敛藏于内。”赵戬的语气多了几分激昂,“今日叔父仗着名望多多扶持一些后辈,不要掺杂私心,这些人日后多多少少都是我长陵赵氏的助力,叔父现在做的事情,落入了襄阳侯的眼中,恐怕日后我赵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赵戬冲着赵岐拱手道,“侄儿有一言,在心中憋的时间不短了,只是,子不言父过,今日为了我赵氏前途,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岐缓缓开口说道,“但说不妨。”
“那侄儿就斗胆了!”赵戬硬着头皮说道,“叔父或许是在宦海中沉浮许久,对官场上的勾当很是清楚,可叔父怕是忘了,襄阳侯少年英才,需要的是能够做实事的人才,职位显赫与否不重要,关键是,成为襄阳侯的臂膀。”
“叔父在襄阳上下巧舌如簧,合纵连横,将襄阳官场上下翻覆于鼓掌之间,看似高明,可实际上却让襄阳侯心中不喜!”赵戬仗着胆子说道,“今日之事,看似襄阳侯将赵戬放在了明面上,可实际上,却是给了赵戬一个成为侯爷肱骨之臣的机会,同时也是给叔父一个警告。”
“赵戬,你倒是给老夫说说!”赵岐看向赵戬的面色怒气高涨,“你是为了我长陵赵氏?还是为了你赵戬的前程?”
到了这一步,赵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毫无惧色的反问赵岐,“叔父,如今长陵赵氏就剩你我叔侄二人,赵戬为了自己,不就是为了我长陵赵氏么?”
看到赵戬终于敢问责自己,赵岐一改怒色,放声大笑起来,“叔茂,你是个孝顺的孩子,老夫一直怕你缺少主见,看到你现在这样,敢跟为父直面相谈,老夫也就放心将我长陵赵氏交付到你手上了,老夫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看到赵岐突然一改常态的模样,赵戬皱着眉头说道,“叔父,这……”
赵岐叹了一口气说道,“叔茂啊!我将你交付给襄阳侯,一来是肯定你的能力,二来也是看得清,你心中多多少少或缺主见,让你在侯府中为掾吏,再怎么不济也能保你一世富贵,多的不说,福泽三代还没什么问题。现在你磨砺了这么久,终于有勇气跟老夫直言,老夫相信,你有那个能力立足。”
看着赵戬呆呆的模样,赵岐继续说道,“就是没有今天这事情,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你有胆子跟老夫争辩,老夫也能扶持你走到一定的位置,可你若是没有什么竹简,不敢去承担责任,那老夫将你放到这个位置上,不是帮你,而是害你。”
赵岐说话间,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冷冽,“叔茂,记住,老夫能有今日的名望,是在位贬议宦官、嫉恶如仇、上《御寇策》、不屈于贼、数十年的颠沛流离加上我长陵赵氏近百口人命才换来的,并不是在士林中清谈阔论得来的。”
赵岐缓缓说道,“你且看兖州曹孟德,当年若不是嫉恶如仇,造五色棒杖杀了洛阳诸多豪强,最终又杀了蹇硕的叔父,被宦官迫害,也不至于有如此高的名望,能吸引诸多士人相投。若是袁本初有曹孟德的手段,恐怕如今半个天下都在袁本初的掌握之中了。”
赵戬目光闪烁,看着赵岐说道,“叔父,您是想告诉我,乱世当用重典,赵戬想要在侯爷麾下出人头地,就要做一个酷吏?”
赵岐摇了摇头说道,“你刚刚还说了,襄阳侯现在缺的是能臣干吏,并不是酷吏。更何况,如今襄阳侯麾下,还没到需要酷吏的时候。”
赵戬躬身道,“还请叔父教我。”
赵岐缓缓说道,“叔茂,记住,酷吏,是一柄利刃,稍有不慎就会伤了自己,可能臣干吏,却是一柄钩镶,进可攻、退可守。该做酷吏的时候就做酷吏,该做能臣的时候就坐能臣,你只需要记住,用最合适的手段,替侯爷解决了侯爷交给你的问题,那就是能臣。”
赵戬拱手道,“叔父一语,如醍醐灌顶,侄儿所为但有差错,还请叔父及时指正。”
赵岐心情大好,摆手道,“你且放心去做吧!老夫担心你做事时候不够嫉恶如仇,但不担心你做事手段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