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收拢着溃乱的人马,甘宁不动声色的靠近了黄忠,指着指挥着关中士卒和西凉溃兵相抗衡的杨奉,微微眯着眼睛说道,“黄将军,有没有把握,一箭射死这家伙。”
黄忠带着一抹疑惑不解看向甘宁,胡须轻轻动了动,面上带着几分为难说道,“甘将军,这家伙得罪你了?毕竟是我等同僚,又为我等打开了城门,这样,不好吧!”
甘宁目光忽闪,轻声说道,“这家伙居心不良,看似倒向了我等,却不动声色的在挑拨我军和西凉叛军的氛围,我军命令是缴械投降者免死,可那家伙口口声声喊定斩不饶,如此小人,当杀!”
“哦?”黄忠语气中带着一抹玩味,不由得抖了抖手中长刀上沾染的血迹,“莫非那家伙是个高手,连甘将军也不是对手?”
甘宁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黄将军,这样的人,死在战场上,给他留一点尊荣,那是最好的,要是死在别的地方或者活下去,对主公,对我荆州,都不是什么好事。”
黄忠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纵然性烈如火,也知晓事情轻重缓急,更何况在刘奇的调.教下,也知晓有些事情,不是单凭着脑子就行,听到甘宁的话,黄忠稍一思忖,就明白过来甘宁心中的打算,不过心中多多少少还有几分一缕,“甘将军自己不就可以动手?”
甘宁眉头多了几分纠结,随后直言不讳,“甘某,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黄忠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箭囊,嘴角咧出一抹憨实的笑容,“这活计,老夫干了。”
宫城门外,不待刘奇和杨彪三人多说,一阵开门声响起,随后一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就大步走了出来,冲着刘奇拱手道,“小人见过侯爷,陛下有请,还请侯爷随我来。”
等到问完之后,那人才冲着杨彪三人颔首道,“原来少府大人、太常大人、太仆大人三位也来了,快快有请,陛下已经在殿上候着了。”
杨彪这才轻一拱手道,“有劳钟侍郎了。”
看着这人在前边带路,刘奇凑到皇甫嵩身旁问道,“老将军,此何人耶?”
皇甫嵩含笑说道,“此乃黄门侍郎钟繇钟元常,乃是颍川钟氏嫡子,想必侯爷多少也有耳闻。”
“哦!”刘奇轻轻点了点头,之前自己来关中,寻找荀攸的时候也打听过此人,可没有多少音讯,谁想此人不声不响,竟然做到了黄门侍郎的位置,这黄门侍郎不是什么高官,位置却尤为重要,因为这黄门侍郎既是外臣,又是天子近侍。
说得简单一点,这黄门侍郎就是皇帝的贴身助理,有替皇帝起草诏书之权,更是替皇帝和尚书台之间传达政务文书,掌握机要,是唯一能随时出入禁宫无需通禀的官员,由此可见,这黄门侍郎的重要性,非是天子亲近心腹之人不可任。
四人步入大殿之中,还没有走到位置上,汉献帝已经走到厅中,快步迎向刘奇,拉着刘奇的衣袖说道,“皇兄,你终于来救朕于水火之中了。”
看着这十四岁的瘦弱少年拉着自己的衣袖,刘奇眼中没有任何任何变化,可心头却不由动了动,这孩子,好深的心机。
刘奇当下毫不犹豫的半跪在地,“臣刘子瑾见过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刘协一把扶住刘奇,声泪俱下的说道,“兄长,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等到将刘奇拉起,刘协这才含泪说道,“兄长能够入关救朕于危难之中,朕就很满意了,总比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那些乱臣贼子强得多,荆州形势朕也知晓几分,兄长能够前来,朕已经很满意了。”
刘奇眼珠子轻轻一转,语气中带着一抹惊惧说道,“陛下,臣,臣惶恐。”
刘协轻轻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朝着身侧的小黄门吩咐道,“还不给皇兄上座。”
等到坐席放到朝堂首位,刘协这才拉着刘奇朝着座上走去,左右瞥见无人近前,当下小声说道,“兄长的信朕收到了,兄长不负朕之期望,协定当不负兄长。”
看到刘奇坐席摆放的位置,很明显的压了三公一头,皇甫嵩和杨彪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不过彼此心中有数而已,朱儁轻轻抬了抬头,看了看正在往明堂上走去的刘协,心思纷乱,真不知道这位天子,在这个关头还要耍些小手段,对如今这大汉天下是好是坏。
或许天子已经派人去传讯,或许是这些人已经感到了这庙堂上的波澜,不大一会儿工夫,这些庙堂上的公卿稀稀拉拉的出现,可看到已经端坐在明堂上的刘协,心中诧异归诧异,可没人胆敢说什么,自古以来,上朝都是臣子等君主,现在天子高坐明堂,等候公卿入朝,这怕是,普天之下头一遭。
看到这乱糟糟的朝堂,刘奇不由皱了皱眉,朝着明堂之上的刘协轻轻拱手道,“陛下,如今事关重大,形式危急,我大汉朝堂,成了市井街巷不成。”
听到刘奇的话,刘奇稍稍顿了顿,朝着身旁的宦官吩咐道,“让两千石以下的都先退去吧!”
随着那宦者出声宣扬,不大一会功夫,朝堂上就剩下寥寥十几不到二十人,刘协朝着身旁侍立的钟繇轻声问道,“元常,诸位大人到齐了没有?”
钟繇抬头扫了一圈,轻声说道,“除却光禄勋李维不在朝中,其余诸卿,都悉数到了。”
看到刘协点头,钟繇这才朗声喝道,“上朝,肃静!”
司空赵温早就和刘奇有所勾连,虽然朝堂之上两人几乎没说过什么,可现在刘奇已经进军关中,到了这个时候,赵温再不表现一番,恐怕,抱不住刘奇的大腿事小,要是不等表现出自己的才能,怕是保不住这司空之位。
赵温当下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本奏。”
刘协轻轻颔首道,“赵司空,说罢!”
赵温这才朗声说道,“陛下,襄阳侯率军勤王,远奔关中,驱除李傕、郭汜等西凉贼寇,陛下理当予以重赏。”
刘协不动声色的问道,“那赵司空以为,襄阳侯立此大功,朕当予以何职为佳?”
赵温被刘协带着几分怒气的话语一激,这才醒悟过来,襄阳侯骤然入关,自己一时间多少有些乱了方寸,光想着讨好襄阳侯,却忘了坐在明堂上的这位,也不是什么善茬,听到刘协带着几分质询的口气,赵温弯腰拱手道,“还请陛下圣裁。”
赵温这骤然退却,却将天子架在了高台上,难以自处,刘协恨不得当下就命令左右去了赵温的司空之职,以泄心头之气,可赵温毕竟是为了刘奇说话,要是自己自己捋了赵温的职位,怕是会惹得刘奇不快,这个关头,要是刘奇与自己撕破脸皮,这后果,刘协不敢想象。
刘协虽说年少,就是耍些小手段,最少在朝堂上还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赵温退却,刘协眼珠子轻轻转了转,含笑开口道,“周太尉,你掌管天下军事,不知你以为,襄阳侯有如此功勋在身,朕当予以何职,方能彰显襄阳侯功勋。”
周忠略一沉吟,随后朗声道,“陛下,襄阳侯之功,乃是为匡扶我大汉社稷,救我大汉与危难之中,如挽大厦之将倾,老臣以为,当表襄阳侯为骠骑将军,方可昭显忠良之功,昭显陛下胸襟。”
周忠的话却是让上到天子,下到堂上文武百官心思都热络了起来,要是他人勤王,一方诸侯再怎么说也都年长了,封什么官无所谓了,可刘奇不同,要是官职轻了,这家伙显然不会满意,可封的重了,日后封无可封,最重要的是,除却这一官职,其他的公卿之位,大汉并没有弱冠之年坐上高位的先例在,刘奇麾下多是青壮,谁开了这个头,日后刘奇要表麾下文武入朝为官,他们就没有借口了,其他公卿还可能痛打落水狗,将自己先清理出局,可这骠骑将军就不同了,当年霍去病受封骠骑将军,也不过弱冠之龄,若是朝廷武官没有大将军,那这骠骑将军就是众将之首,尊荣无比,位同三公……
刘奇稍稍一思索,也不由得瞥了周忠一眼,这老家伙,还真是滑头,不过,想和本侯斗,你们这群家伙,差得远了去了。
刘协当下朗声道,“钟繇,拟招,敕封襄阳侯为骠骑将军,授假节开府之权,仪同三司,秩比两千石上。”
刘奇当下拜倒躬身道,“臣刘子瑾,叩谢皇恩。”
杨彪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臣杨彪有本奏。”
刘协缓声说道,“杨少府但说无妨!”
杨彪满腔正气的说道,“陛下,关中残破,加上西凉贼子连年祸乱,有损我大汉威严,如今内府空虚,断无力修复宫室,以老臣愚见,不若迁都南阳暂住。南阳本就是我大汉陪都,陛下驻足亦无不妥,更何况,南阳乃是光武皇帝中兴汉室之地,陛下停驻南阳,也能彰显陛下让天下太平之心,天下万民,定然归心。”
刘协虽然知道,自己进了南阳,怕是就落入刘奇掌中了,可想到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刘奇好歹也是汉室宗亲,再怎么说,也会主动维持汉室威仪,不会坠了汉室威风,总不至于让董卓、李傕等人飞扬跋扈,动不动就杀人取乐,更何况,刘协清楚,自己的内库有多空虚,要是刘奇不伸出援手,恐怕,明年,就连自己这天子,也都吃不饱饭了。
杨彪话语中的点醒之意刘协也听了出来,南阳,是光武皇帝的兴龙之地,自己要是去了南阳,指不定中兴大汉的就是自己,可自己要是不去,说不定,自己这位同宗皇兄,会成为第二个光武皇帝哩。
刘协没有问朝中公卿,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刘奇,“兄长,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奇朗声道,“陛下,之前赵岐赵公出使荆州,已经将陛下的旨意传到,臣已经奉命,在南阳选择合适的地域,为陛下修筑新城,兴修陪都,若是陛下愿意迁都南阳,自无不可,若陛下意在长安,那等到平定西凉叛乱之后,臣自率军回荆州去,为陛下牧守一方,至于该如何行事,还请陛下圣裁。”
刘协本以为自己非要到南阳去不可,可刘奇竟然退让,可以让自己驻足长安,刘协的心思当下就活络起来,要是自己能够掌控关中大权,自己经略上两年,最少这关中大地,就是自己掌中之物了,等上几年,自己就可以学一学当年西秦,以雄关为踞,一扫八荒六合,重开盛世太平。
刘协想归想,可这事情,不是自己一人能说了算,这些公卿问题倒都不大,最麻烦的还是要有兵力,北军五校这些校尉,都是世家子弟出生,让他们值守禁卫还行,要是让他们上战场,这些人不论是兵力,还是临阵指挥,都还差得远呢!现在朝中能够依赖的老将,无非是皇甫嵩和朱儁,刘协心思再怎么动,还得看这两位是个什么意思。
“朱太仆、皇甫太常,不知你二位如何看待此事?”刘协脸上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朱儁上前一步,轻轻拱手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杨少府之议在理。如今关中残破不堪,盗匪横行,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今年大旱,陛下仁心,广开粮仓,赈济百姓,然长安仓廪有限,陛下已经尽力了。可陛下如若意在关中,老臣敢问陛下,何以阻挡羌人来犯?更何况西凉还有马腾、韩遂二贼对关中虎视眈眈,北方匈奴也不安分,三河之地更有白波、黑山等贼人横行。”
朱儁稍稍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莫非,等到这些贼子再次来袭,陛下要下诏河北袁绍、兖州曹操这些人来救驾么?”
刘协面上多多少少有几分不甘,“太仆,朕欲募集壮士,重整北军五营,西园八校,不知太仆以为如何?”
朱儁一丝不苟的开口说道,“陛下,按我大汉律令,这北军五营,皆需我大汉良家子,如今关中残破如斯,洛阳更是被董贼付之一炬,不知道陛下能够征召多少良家子?至于西园八校,陛下,莫非要走先帝的老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