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贾诩亲身走了一趟,将一千把长刀交到袁熙手中,带回来一千一百金的消息,刘奇终于松了一口气,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毕竟自己维持着戏志才手下刺探军情的节气堂,贾诩手下监察各地的百草堂以及奉旨杀人的锦衣卫三大机构,虽说很多时候一些小动作,避免了朝廷大军出动征伐,可这暗中行动,花的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为了保密,自己还没办法将这账目公开化,若是行事太过,自己好不容易勉强稳住的朝堂,恐怕又要开始动荡了。
“见过大司马!”
刘奇被这唤声惊醒,抬头看却,却是面上带有几分惊疑不定的尚书左丞荀彧,这大热天,荀彧一声官袍在身,纵然是在室内,可匆匆赶来,也免不了额头渗出一溜汗珠。
朝中公卿多多少少都清楚刘奇的雅兴,镇平城中偌大的府邸,除却后堂之外,都被刘奇分出来用作议事之用,却都冠以雅致的名称,多多少少有些让人如坠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可小半年时间过去了,大司马刘奇的雅兴也被朝中公卿官吏摸了个清楚,商议政事之时,是在刘奇府邸中堂左侧第一个小院中,院名岳阳楼,院门口别出心裁的镌刻着一副楹联,唤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院中厅门口镌刻着一副九字楹联,唤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岳阳楼虽非是大司马府的正厅,可也是刘奇偕同朝中公卿议事之所,朝中公卿以至于那些胸怀抱负的士子,无不心向往之,没见过世面的吹嘘自己进过岳阳楼,内里如何如何,堂上所坐官员又是何人何人。
不说外人吹嘘,荀彧心中还真清楚,大司马刘奇这岳阳楼中的布局,厅中也未能免俗的挂着牌匾,匾上手书“浩气长存”四字,乃是当世大儒蔡伯喈的手笔,左厅唤作“灵乌”,左右柱上镌刻四字短楹联“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右厅唤作“希文”,同样镌刻着一副四字断楹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案上有一石砚一玉镇纸,石砚唤作“衡阳雁”,镇纸名呼“征夫泪”。
这排名第二的,是刘奇府上中堂右侧第一个小院,缺少了岳阳楼那种文人登楼的雅致,却多了一股凛然间让人胆寒的杀气,此院唤作“破阵子”,是刘奇同朝中公卿,军中将官商议军事机要之所在,院门口同样有一副楹联镌刻,唤作“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这十四个字被京中好文风者吹捧的上了天,就恨不得当着刘奇的面拍刘奇的马屁了。
荀彧同样也清楚,大司马刘奇这破阵子中的布局,厅门口的楹联上同样是一副杀气腾腾的话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厅中匾上同样是蔡伯喈手书的四个大字“天下太平”,左厅唤作“白登山”,镌刻着一副楹联“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右厅唤作“君莫笑”,镌刻的楹联内容为“愿执腰下剑,只为斩楼兰”。
这些都不重要,最让荀彧记忆深刻的是,那厅中有四样东西值得诸多将士铭记在心,石砚唤作“黄金台”,镇纸“玉门关”,长刀“霍去病”,利剑“辛弃疾”。
除却这两处之外,大司马府上还有多少议事的书厅小院,荀彧并不清楚,可今天荀彧又有了新的见识,自己来的这院子唤作聆风堂,院外镌刻的一副楹联字数不少,唤作“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厅外了楹联更是十字长联,上半阙云“山河频入梦,风雨独关心”,下半阙更是愁苦,却多了几分豪迈之感,唤作“每念苍生苦,凭谁论古今”。
此刻唤醒刘奇,荀彧却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忐忑回想着这厅中的楹联内容,琢磨着其中含义,荀彧虽说算不上过目不忘,可刘奇厅中这短短的两行字还是记得住的,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这左厅唤作“何足道”,镌刻的楹联为“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右厅唤作“牛马走”,镌刻的楹联为“天下如局众生子,我自执棋换太平”。
如果说岳阳楼中的楹联,让朝中公卿百官能感觉到刘奇对天下苍生的在意,对吏治的关心,那破阵子中就满含着对大汉强盛驱逐鞑虏的信心,一面慈悲,一面嗜血,以仁义爱民,以冷酷治军,而此刻,这聆风堂内的话语,则表现出刘奇那种天地俱在我手,运筹帷幄,不在乎虚名的霸气,不比曹孟德带着几分多疑的枭雄气质,也不似刘玄德在意名声的英雄气质,而是那种满是豪气的霸道气质,天下俱在我掌中。
那这堂中匾上“耳目昭彰”那四个大字,则是直指荀彧内心,直白无误的告诉荀彧,这是什么地方,虽说荀彧不清楚刘奇帐下这些人有多厉害,可荀彧清楚,此处,刘奇面对的,多是自己帐下心腹,是刘奇手下的肱骨之臣。
看到荀彧眼中那抹忐忑不安,刘奇心中登时安定下来,纵然是王佐之才荀彧,也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嘛!有才学的人自己不怕,可就怕这些人没有敬畏之心,那种人若是能为自己所用还好,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定然是自己的劲敌,也是这天下的大害。
刘奇笑眯眯的问道,“文若来了,觉得本侯这书厅如何?”
荀彧轻咳一声说道,“下官自忖没犯什么错,大司马将下官请到此处,下官心中忐忑!”
“忐忑?”刘奇带着些许玩味看着荀彧,指着左厅那楹联开口说道,“此为本侯平生之志,不知文若以为如何?”
荀彧带着几分平静开口说道,“大司马,请恕下官直言,相对于这句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下官还是喜欢大司马那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刘奇叹了一口气说道,“先贤有云,阴阳相济,方为正道,正如有阴则有阳,有昼夜之别,有些事情,总归是要人去做的,总不可能做的十全十美,让天下人都满意,有得必有失,当年武皇帝尽举国之力,征讨匈奴,大胜之后,天下盗贼四起,武皇帝尚且敢下罪己诏。先帝为了我大汉强盛,以卖官鬻爵,方才筹集钱财,为我大汉整顿军伍,桓皇帝更是为了赈济百姓,卖官鬻爵,可朝廷税负被天下官吏层层盘剥,所剩无几,国库空虚,这公卿百官,从根子上都烂了,两位先帝又能靠谁?”
荀彧拱手道,“大司马所言有理,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更何况这天下世家豪族家大业大,也是无奈之举,我荀氏族中家小遗族不少,一大家子要养活,族中分出来几个不成器的子弟,开几家铺子,做些营生维持生计,并未违背我大汉律法,一则这些族中子弟经商未曾违背朝廷律法,不曾动用族中人脉以权谋私,二来也按时缴纳税赋,不知侯爷何以言此?”
刘奇毫不客气地笑道,“文若,你族中子弟都放下面子去经商了,那你缘何还在意那些世家子的风评,在处置事情上,畏畏缩缩,身后千载名声,自有后人评判,何须如此在意?”
刘奇的话,确实戳到了荀彧的软肋,荀彧是想往上爬,可大司马刘奇跑给自己的,却是得罪人的活计,朝中公卿百官多多少少与此都有染,自己有时候,确实没办法大展拳脚。
荀彧带着几分无奈拱手道,“荀彧不才,还请大司马教我!”
“乱世当用重典!”刘奇带着几分感慨说道,“文若,让这些世家子去宣扬你的名声,倒不如让你的名声传到百姓耳中去,本侯对世家如此严苛,今日荆州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本侯也未曾朝中那些世家子弟胆敢言说本侯的不是!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先贤大多求仁,于本侯而言,求仁未及取义也!先前律法言明伤人者刑,杀人者死,未尝没有其中三味。何为取义,本侯曾听闻那些绿林侠士劫富济贫,其所为虽不可取,却也得了几分取义的味道。”
“取义?”荀彧琢磨了片刻,脑中还是有几分混乱,开口说道,“还请大司马教我!”
刘奇眯着眼睛说道,“取义,这首先要做的有两点,第一,法不容情,纵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第二,便是公私分明。拿捏好这其中尺度,旁人只会敬你,正人君子无人会诋毁你,倒是要小心那些伪君子了。
本侯与你举个例子,若有人找你徇私,你大可请他吃饭喝酒尽兴,尽私谊,至于公事,那就要公办,若是你身为尚书左丞,尚且不能公私分明,那上行下效,我大汉的官吏,大抵都会如此,其中三味,文若你三思而行。”
荀彧拱手道,“下官受教了,正所谓求仁得仁,有大司马今日之言,看来荀彧日后不仅能且乐生前一杯酒,还能赢得生前身后名!”
刘奇缓缓说道,“上行下效,所行如何,全在权柄权衡之手,这聆风堂中,相对于听到官场上那些公卿的腌臜事情,本侯倒更愿意听到百姓的心生,若是百姓能安居乐业,本侯心中还有何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