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端坐帅帐之中,看着帐下一众武将,群情激奋的请战,曹操也只能无奈的揉了揉脑袋,将这些将校好生安抚一番,打发了下去。
一时间,曹操帐中有些淡淡的萧疏之感,有时候,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曹操也只能苦笑一声,罢了罢了!曹操将目光投向了端坐一旁的郑玄,“康成公,你怎么看?”
郑玄瞥了一眼堂下诸人,除却曹操的族人夏侯渊、夏侯惇兄弟二人,就是同为儒学后进的管宁、邴原、王烈三人,心中多了一抹欣喜的同时,暗中似乎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丝毫没有什么端倪,郑玄也不好贸然开口。
郑玄瞥了一眼堂下几人,缓缓说道,“彦方,你且说说,我等该当如何行事?”
王烈苦笑一声,他本来不喜曹操的性子,可再怎么说也是儒家门徒,架不住儒家话事人胡孔明的命令话语,不得已出仕曹操,可纵然到了曹操帐下,王烈平日里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无人询问,坚决不开口说话,此番郑玄一开口就点了自己的名,王烈也明白过来,郑玄这是明白了自己在曹操帐下的表现,借机来敲打自己呢!
王烈不动声色的说道,“曹公,康成公,以王烈愚见,此番袁术造反,天下震动!曹公平日里做事有几分含蓄了,此番倒不妨一举争先,率先拿下寿春,夺城之功,足以压众人一头!若是论出身,曹公被大司马和袁氏兄弟压了一头,若是论手段,曹公比起大司马和吕奉先,又被人压了一头!此番曹公不妨显露峥嵘一番,免得世人将曹公小觑,以为兖州是个软柿子!”
郑玄轻轻点了点头,“那且说说此番征战天下形势?”
王烈带着几分豪迈说道,“那位是将曹公架在火上烤,曹公若是率先夺城,最好能取下袁术项上人头,那曹公此次征讨袁术,尚且能够捞几分功劳名望,可曹公若是连夺城之功都拿不下,那此次,就是徒耗钱粮,劳师远征为他人做嫁衣了!”
面对这个几乎能被忽略的王烈,此番能说出这样直指人心的话语,曹操不由得打量了王烈几眼,自己一直以来,似乎都小觑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当下曹操饶有兴致的问道,“徒耗钱粮,彦方,你且仔细说说?”
王烈轻轻抖了抖身子,似乎要将自己这把利剑身上的尘埃全部抖落,当下王烈缓缓开口说道,“属下且问曹公一句,今次征讨袁术,都有哪些人掺和进来了?”
曹操也不恼怒,笑道,“不外乎就是某家和康成公,徐州陈元龙父子,孙坚之子孙策,汝南刘玄德,以及朝廷大军!”
王烈对曹操的表现似乎十分满意,轻轻点了点头问道,“那属下再问曹公一句,如今袁术能够掌控的地盘有哪些?”
曹操撇了撇嘴说道,“不外乎九江和庐江二郡!”
王烈这才带着一抹愉悦开口道,“大司马率领着朝廷大军直扑庐江,如今数日过去了,朝廷大军依然稳如泰山,那就表明了,朝廷此次只想拿下庐江,然后等到我等几路大军拿下寿春,才来收割功劳!”
“咳咳……”郑玄轻咳一声,将目光投向了王烈身旁的管宁,“幼安,你来说说!”
管宁面上带着一抹苦色,讪讪道,“彦方说得很好,管宁突然插话不妥吧!”
王烈如何不明白,郑玄这是在继续敲打自己,自己将这事情要是好生说出来,定然能够得到曹操重视,可郑玄打断自己,明显不是让自己太过出风头,说白了,就是告诉自己,儒门有能力提拔自己,也有本事打压自己,想到如今儒门被排斥在朝堂之外,传承最为完整的孙氏之儒荀氏一门,已然和儒门脱离了干系,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投入到朝廷怀抱之中。
想到如今儒门已然式微,郑玄这样的硕儒看似淡泊名利,如今不过是执掌了一郡之地,和儒门话事人胡昭二人把持了曹操帐下的一部分事务,就如此打压同门后进,王烈当下有几分意兴阑珊,想到曹孟德行事作风本就不合自己心意,自己也懒得争锋,当下王烈粲然一笑道,“幼安,无妨!你且说说你的看法,我等且共同进步,无须有什么心理压力!”
管宁这才轻咳一声说道,“按照如今我等得到的消息,刘玄德率领大军已然跟随在大司马刘奇左右,刘奇既然稳赢,刘玄德又以退为进,到时候刘奇要封赏部下,定然少不了刘玄德的一番功劳,刘玄德可以说是滑头了,那剩下三方人马,局势就很微妙了!
孙伯符若是泛泛之辈,那也不会如此积极的征讨袁术了!可孙伯符如此作为,明显是另有打算!可孙伯符盘踞江左,想要更进一步,那只有两条路可走,北上进击中原,或是向西攻取荆楚!”
管宁缓了一口气说道,“豫章郡向来有吴头楚尾之称,朝堂上那位本就是从荆州起家,对这局势掌控可以说是出神入化,早就派人布局,豫章如今已然被经营的铁板一块了!那位如今攻取庐江,显然是为荆州加了一道保护符,北有庐江,南有豫章,如此,荆州无虞!若是那孙伯符有进取之心,如今趁乱占据淮南一部分地儿,作为江左进攻中原的桥头堡,是最为便捷的事情!”
曹操眼中多了一抹赞赏之色,证选择是丝毫不顾及曹操的反应,笑着说道,“根钜,你且说说看!”
邴原在厅中几人面上扫了一眼,看到无人面色有异,当下带着几分稚气说道,“老师既然让邴原说,那邴原就胡言乱语几句,不过邴原鄙薄只见,当不得真,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邴原顿了顿,稍稍理了理思路,这才开口说道,“幼安兄既然说了九江,那邴原就说说九江的利害!大司马已然准备拿下庐江,那九江就成了要地!孙策需要占据九江淮南,作为进击中原的桥头堡,同样的,陈元龙也指望着此次出兵露露脸,和大司马打个照面,互为引援!
毕竟如今形势,河北三人互相钳制,谁也不敢轻动!徐州富庶,无险可守,曹公想要发展,那夺下徐州,就是最好最便捷的手段了,陈元龙兢兢业业,此番若是能立下首功,在大司马面前搏个好印象,那到时候曹公岂敢轻动?若是陈元龙心思足够,那多半会同刘玄德互相引为同盟!
换句话说,朝廷不会容忍曹公拿下淮南,可正如彦方先生所言,曹公还必须尽力拿下首功,方才能得到朝廷的封赏,要不然,真的就是徒耗钱粮!现在局势紧迫,朝廷有可能将就将交给孙伯符、陈元龙、刘玄德任何一人手中,让他们狗咬狗,但绝不会让曹公拿下就将,若是曹公占据淮南,到时候背有倚靠,一举在拿下徐州,恐怕不是朝廷那位想看到的!”
曹操笑道,“根钜,既然如此,那你且说说,朝廷为何要将刘玄德从徐州拿开,让陈元龙父子执掌徐州?”
邴原羞赫一笑,缓缓说道,“刘玄德外来者,想要在徐州立足,那定然要平衡徐州士族的势力,名冠徐州的广陵陈氏,定然是刘玄德压制的对象,二人面和心不合,内里龌龊,不足为外人道!陈氏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大义的名分。朝廷既然将徐州交付到了陈氏手中,陈元龙父子等同于是徐州无可争议的霸主,要实力有实力,要名望有名望,那徐州上下一心,到时候曹公想要拿下徐州,反而比原来要难上许多!”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所言有理!”
曹操轻轻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这功劳,曹某还得非争不可了!寿春城高池坚,诸位以为,该当如何进攻寿春城是好?”
郑玄抬眼望了望帐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忧郁叹息道,“大好河山,尽是兵戈之乱,也不知何日才能得安宁!今日临九江,不由对先秦古人心生仰慕。遥想当年,吴王阖闾北伐,一举攻灭钟吾国和徐国的丰姿,我辈心生仰慕,怎奈今日,面对孤城,却难以攻坚,若孙武伍子胥之辈再生,眼前困难定可迎刃而解!”
郑玄说得轻描淡写,可曹操却听得毛骨悚然,世人都传到郑玄乃是谦谦君子,可郑玄这出一番,实际上却是似是而非,告诉自己该用什么手段破寿春,曹操不由咂舌,这些儒家士子,一方面要行狠戾手段,惨绝人寰,另一方面却要装点门面,自命清高,若使用这两年从京都传来的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自己果真是自愧不如!
为何如此说呢?只因为郑玄话语之中虽然说是吴王阖闾北伐钟离国和徐国,可熟读经史的曹操也知道其中事情,吴王阖闾攻徐,不下,防壅山水以灌徐。说直白点就是,吴王阖闾北渡淮河伐徐,放泗水淹徐国。徐王章羽披发文面,绑缚自己,领着妻子跪求夫差保留国土,夫差不准,章禹带着王室族人逃奔了楚国。
郑玄话中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拿不下的地方,可以考虑水攻,可熟读兵书的曹操如何不清楚,寿春濒临淮水,只要引淮水灌寿春,那自己想要拿下寿春,就是手到擒来!
曹操犹豫片刻,看到郑玄双目微阖,丝毫不在意寿春淮南这地儿百姓的性命,当下咬了咬牙说道,“传令全军,明日我大军西进,攻伐下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