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娄圭眼神呆滞的模样,李锦衣这才顿了顿,看了一眼抬头神游天外的刘奇,从身后拿出一个眉间浮雕着两朵梅花的面具,带着几分冷漠说道,“娄子伯,我锦衣卫之中还缺人,不知道你可有兴趣?”
看到李锦衣丝毫不让步的模样,娄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刘奇来看自己,是为了让自己藏在暗中为他效命,最重要的是,只要自己戴上了这个面具,就如同李锦衣告别了过去,自己也就告别了娄圭娄子伯的身份,等同于刘奇也就解除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娄圭稍稍一顿,开口问道,“敢问指挥使大人,何为锦衣卫?”
李锦衣平静地说道,“富贵不得还乡,衣锦夜行者耳!孝武皇帝有绣衣御史,我朝有锦衣卫,都是为为了我大汉效力!若是子伯先生连这点都参不透,那真的是着相了!”
看着刘奇的神态,娄圭心中清楚,这恐怕是自家这位年轻主子,留给自己最后的机会,若是心狠手辣一点的,恐怕自己包括那些知情人,早已经被灭口了,毕竟下令屠城那样的事情,顿刘奇声望的影响是巨大的!就是到时候有人站出来替刘奇背锅,造成的影响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娄圭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敢问指挥使大人,若是老夫入了锦衣卫,可以担任何职?”
李锦衣丝毫不犹豫地说道,“锦衣卫聆风使,与本官同阶,名义上受老夫节制,若是子伯同意,那日后锦衣卫三大使,就是王爷手中最犀利的三把剑,老夫身为指挥使,负责锦衣卫行动,杀人放火的事情老夫出面!云子群身为锦衣卫镇抚使,负责与朝廷打交道,若是朝廷对我锦衣卫的行动有什么质疑,那就是镇抚使的事情了!至于聆风使,就是负责盯紧了天下百官,看看有哪些人对朝廷不满,有哪些人横行不法,要让王爷第一时间清楚一些官员的动态,就是不知道子伯先生可愿意否?”
娄圭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刘奇,“王爷,敢问属下家人?”
刘奇淡淡点了点头说道,“本王保他们三世富贵,三世之后,一脉衣食无忧,保证你娄氏香火不绝!若是违反朝廷律令,罪减一等,从严流放,不至于死于朝廷刀兵之下!”
看到刘奇淡漠的神色,李锦衣平淡的说道,“子伯先生,年初的时候,王爷斩了逆贼胡孔明,震慑天下,士林暴动,意欲反对朝廷律令,朝廷先后收押流放士人数千户数万人!”
身为道门弟子,娄圭自然清楚胡昭的身份,此刻听到刘奇冒着如此大的阻力都要斩了胡昭,别说是数万人,就是一万个读书人,被拿下也是滔天大事,足以让整个大汉士林震上三震,可就是如此,这数万人还都被收押流放,并且看情况没引起什么大乱子,就此足见这位王爷的手段!
而刘奇所说的三世富贵,子孙一脉衣食无忧,娄圭不至于心动,却也是改开万分,正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管真假,这位王爷能许诺子孙一脉衣食无忧,香火不绝,就足见恩情所在!
可想到自己要因此舍弃半身浮名,放下好不容易在士林搏出的偌大名望,说不得连自己子孙后代,都不晓得有自己这么一个祖宗,娄圭心中就不由得一阵悲凉!
娄圭踌躇了半晌,才冲着刘奇躬身行礼道,“属下锦衣卫聆风使见过主公,还请主公赐名!”
刘奇苦笑着说道,“这娄姓在北方倒是常见,荆州除却你娄圭一家子,怕是再也没有姓娄的了,你确实给本王出了个难题!”
娄圭看着手中浮雕着两朵梅花的面具,带着几分坦然道,“属下昔年行走关中,自号梦梅居士,这面具上也有梅花为佐,不妨就以梅为姓罢!更遑论梅伯后裔封于黄梅,如今寻阳尚有黄梅聚,梅姓子孙遍布周边,属下若是以梅为姓,旁人也不会怀疑!到时候,再派人散布流言,明暗提及属下可能是梅伯后裔,昔日殷亡,商纣无道,诛杀梅伯等忠良,故有亡国之患!若是主公手底下有如此影响,足以改变一部分朝中局势!”
听到娄圭的话语,刘奇也暗自点了点头,娄圭这家伙心思机敏,意识敏锐,端的是执掌锦衣卫情报的一把好手,现在这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可要是传扬出去,对自己也是有不少好处的!
以梅为姓!以梅为姓!想到这个梅,刘奇恍惚间想到后世那闲散惬意的生活,想到当年那部将山中宰相陶弘景和被吹捧上天的千军万马避白袍的战神陈庆之的事迹为原型杂糅虚构出来的那个人物,端的是世间少有的良才虽不容于世间,却对那个时代的高士做了一个难以仰望的描述,刘奇不由得有些怔了怔,旋即苦笑一声,开口说道,“不若叫梅长苏罢!”
娄圭喃喃道,“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好名字,好名字,多谢王爷赐名!”
刘奇轻轻颔首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自己处理了!”
看到刘奇离开,李锦衣这才开口说道,“梅先生,入我锦衣卫,皆需雕青文身,不知梅先生打算雕青于何处?”
想到李锦衣那份狠辣,为了博取刘奇的信任,自己用匕首将自己的脸给毁了,端的是狠辣无双,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的男人,对旁人岂能不狠?这样的人,要是不成功才算是怪事!如今李锦衣看似隐姓埋名,可声名在外,可以为小儿止啼,娄圭虽然不清楚太多,可也知道,作为一把刀,李锦衣的名声该有多残暴!
当下娄圭微微眯着眼睛说道,“不若就刺在脸上吧!”
听到娄圭的话语,李锦衣也是一怔,自己以前毁容,为的是和过往撇清干系,毕竟自己的身份要是被翻出来,那对刘奇的影响巨大,自己难以逃得性命不说,到时候刘奇会对自己下怎样的狠手,这还很难说!可娄圭,哦,不,应当称之为梅先生的这位,说是要让自己往脸上刺青!
刺青在吴越地区流行,自从朝廷将荆州南蛮百越部分部族迁往南阳,这刺青的问话也逐渐流行,可就是这样,也基本没人往脸上刺青,毕竟,往脸上刺青,自古就是一种刑罚,黥刑!而黥刑,指的就是往最烦脸上刺字,而后流放边疆四野,这种文化到了宋朝广为流传,宋人马兵卒为贼配军,便是与此有关!在宋朝能当兵的,为了表明其身份,都在脸上刺字,犯了罪也在脸上刺字,而最烦流放边疆之后,往往充入军伍,世人往往将之混为一谈,兵贼一体,世人以之为鉴!就连宋朝的大将军狄青,脸上也有刺字,水浒中宋江极力想要去掉的金印,也是面上的刺青!
而现在,娄圭也有此勇气,等同于娄圭心中已经放下了过往,打算从新开始,这自然让李锦衣心中惊讶,看到李锦衣怔住,娄圭开口问道,“李大人,莫非有什么问题?”
李锦衣伸出手,开口说道,“我锦衣卫缇骑纹身在手掌手臂之上,其余人,身上各处都纹有纹身,不过都是隐秘处以小纹身为主,便于隐藏,也便于识别!若是梅先生想要将这纹身刺在面上,却是有些为难老夫!”
娄圭咧嘴笑道,“这倒是无所谓,老夫面上刺青,主要是想遮住面上容貌,让人识别不出,毕竟我等已经告别了以往,若是身份为人识破,反倒是不美!老夫没有李大人的勇气,只好纹面以遮了!”
李锦衣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就不影响了,老夫倒是能代劳,只是不知道,梅先生想要在面上纹些什么?”
梅先生带着几分淡然道,“既然要为主公监察天下百官的消息,那就刺一獬豸吧!到时候暗中也能震慑一些宵小之辈!”
李锦衣开口道,“没问题!”
旋即李锦衣从身上摸出一小包药,又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水囊,在梅先生的带领下走进屋中,从桌上拿起一只空茶盏,将药倒进盏中,尔后将水囊之中液体倒进盏中,开口说道,“梅先生,请把!此乃麻沸散,免得受太多疼痛!毕竟这种大刺青,远非小的能比!”
梅先生开口说道,“那就有劳李大人了,最好将獬豸身上鳞甲刺的细密逼真一些!”
李锦衣点头说道,“梅先生放心就是!”
看着梅先生毫无疑问的河虾杯中药,李锦衣心中多了一抹惆怅,本以为自己是一个狠人,可没想到,眼前这文弱书生,若是论心气手段,端的是比自己还要狠辣!自家主子手底下,英才何其多也!
另一边,出了院子的刘奇,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娄圭的事情,如鲠在喉,让刘奇进退不得,惩处也不是,重用也不是!如今朝中局势紧急,刘奇来了襄阳,见到了娄圭,看这家伙身上骄狂被磨灭的差不多了,也不介意给这家伙给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娄圭自己的意思!
现在娄圭答应,刘奇心中也了却了一件事,刘奇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若是这次娄圭在不识好歹,那自己就只能暗中派人将娄圭给处理了,可现在,能将此人重新启用,而且是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希望这家伙,能给自己一些惊喜吧!
刘奇心中忽然生出一抹期冀之感,这位梅长苏梅先生,重新进入庙堂,能不能多给自己一些惊喜呢?不想如此多,在昔日的府邸之中随意转了一圈,想到昔日困顿,刘奇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物是人非呐!昔日自己在襄阳,虽然兵微将寡,可一切都在自己节制算计之中,如臂指使,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拿出一个大方针来,下边的人就能齐心协力的去做!
而现在呢?自己坐拥天下半壁江山,手底下人才济济,却被束缚住了受教,想要做些事情,束手束脚,得考虑各方面利益,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一旦做起来,还是到处都是掣肘,就是如此,自己还得小心翼翼,若是一个不慎,恐怕会被庙堂上这群家伙吞吃的一丝不剩,自己被拥上帝位,成为一个与当今天子一般无二的傀儡皇帝!毕竟,朝廷大权就那么一点,往小了说,是君权与相权的争斗,往大了说,是君权与臣权的斗争,刘奇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敢提出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提议,那不用自己动手,天下其余几州会毫不犹豫的倒向自己,到处都会蹦出来义士,诛杀叛逆,向朝廷归心!就是抛出来外兄陈群那不成熟的九品中正制,恐怕天下世家豪族也会弹冠相庆!
可是,那样的世界,是自己想要的么?想想五胡乱华这悲惨的数百年历史,再想想历史上积弱的土豪宋,刘奇心中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这个民族长期屹立在世界之巅,那就要从打破儒学的禁锢开始,将儒学引导到一个更高层面的思想上去!
另一方面,就是要打破世家豪族对知识的垄断,如同心中所想,人人如龙,再不济也能让大汉文化传遍天下,达到儒门有教无类的目的,实施真正的教化!让这个民族的百姓智慧开化,只要智慧开化,那就会产生更多的人才,这才是良性循环!
就像历史上,魏晋之后,到有唐一代,山东七姓十家雄踞天下,自觉高人一等,成为了天下顽疾,让大唐沿着畸形的历史进化,到了唐末,若非武人横行,世家门阀被诛杀殆尽,那这九州之地,会变成什么模样,谁也不好说!
如同有人说,自宋朝始,中国再无世家豪族!可同样的,从宋朝开始,也是儒学进化,读书人大肆爆发,文敏民度空前的盛世,只可惜,这个时代,是文人的盛世,也是武人的灾难!让强盛的中国,变成了一只待宰的肥羊!若是宋朝文武兼备,二者同样强盛,大宋怕是要远胜前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