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接触,曹操虽然接下了朝廷的诏书,可双方的交谈并不愉快,曹操在不停的试探朝廷的底线,朝廷同样是在一步一步试探曹操的耐心和底气!
驿馆之中,陈登、邓芝、廖立三人相对而坐,年近五十的陈登,在正当壮年的邓芝和面前,颇有长者风范,陈登皱着眉头说道,“曹孟德,真英雄也!”
在京都之中一向颇为狂傲自矜的邓芝也轻轻颔首说道,“曹孟德不愧是当年能占据中原的猛人,不说此人武功如何,但但此人言语之间的机锋和咄咄逼人,足见此人胸有王图,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人在世,定然是我大汉一大隐患,当早除之为妙!”
廖立一向癫狂的面上多了几分挫败,叹了口气说道,“曹孟德,真豪杰也!某廖立一向自矜才学出众,可今日一见曹孟德,竟为其气势所摄,由此王霸之气,可以窥见其心胸一二,此辈岂是甘居于人下之人哉?”
邓芝早些年在大司马府中效力,自然明白其中内幕,而陈登的通商说辞,也被曹操毫不留情的拒绝,可见曹操对于朝廷针对胡人的大略方针,也是窥见了其中真谛,生怕朝廷的软刀子,不声不响的割去自己身上的肉!
邓芝咋舌说道,“某观曹孟德帐下胡人甚众,不似近日聚集到曹孟德帐下,更像是被曹孟德约束住了,这对于曹孟德而言,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好处在于曹孟德对这些部族的掌控力,坏处在于,这些人虽然锦衣玉食生活优渥,可手中却没了实权!
曹孟德如此做,多半是想效仿明公,逐渐将这些胡人同化,可现在,朝廷只要有心,到时候从中挑拨一二,诱之以利,这些人能不能继续为曹孟德效力,还是另外一回事!”
廖立点了点头说道,“如同大司马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何况胡人素来重利轻义,狡黠无信,如今这些人依归于曹孟德,不过是朝廷给出的利益不够丰硕,只要朝廷给出的利益足够丰硕,到时候,何愁朝廷不能收归幽州!”
陈登笑着说道,“二位都曾在大司马帐下听用,某家意欲以代郡、上谷榷场之利引诱上谷乌丸大人楼难,借此分化乌丸,同样的试探曹孟德,只是不知道大司马是否会同意,不知道二位以为如何?”
邓芝翻动着手掌问道,“陈大人的意思是,拉一部,打一部,到时候乌桓内部生乱,曹操要是干涉乌桓内务,那到时候乌桓内部定然天怒人怨,曹孟德威信尽消,或这曹孟德为了树立威信,必须首先消灭掉上谷乌丸大人楼难,而到时候楼难一动,只要楼难开口,曹孟德就是主动与朝廷作对?曹孟德到时候,要么,失却乌丸这个盟友,要么,就将草原上的乌丸各部消灭干净!”
陈登抚了抚胡须说道,“正是如此!莫忘了,如今的护乌桓校尉,是张合张儁乂,而不是曹孟德,东夷校尉是麴义,同样不是曹孟德,到时候大义在我,曹孟德要是敢主动针对朝廷,那就是我大汉十恶不赦的逆贼,人神共愤,到那个时候,才是我大汉出兵的最好时机!”
邓芝摇了摇头说道,“如此似乎不妥!张合、麴义等人都是袁氏旧将,我等若是如此做,唯恐这些人心中惊惧,到时候弄巧成拙,唯恐冀州再生变化,陈少卿莫要忘了,如今袁氏虽然安分下来,可袁谭那厮仍旧隐匿在曹孟德帐下!如今曹孟德款待我等,却并未见到袁谭,此中必有隐情!”
听到邓芝的话,陈登点了点头,尔后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伯苗担心的是这些,那完全无需担忧!若是朝廷能用到张合、麴义等人,让他们有机会建功立业,他们才会安心,反之,让他们空驻边野,这些人说不得日久天长之下,才会心生怨愤!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若是他们脑子没坏,那定然不会舍弃朝廷而叛归曹操,如今袁氏归降已有数年,这些人也都压制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放出去,就如同出闸猛虎,正是纵横之时!如今张合、麴义名义上虽然统辖乌桓、东夷诸部,可这些人如今都臣服在曹孟德雄威之下,他二人心中纵有不满,也是战战兢兢,可要是有了朝廷支持,那局势就大不一样了!”
廖立带着几分疑惑看向陈登,“陈少卿如此信誓旦旦,莫非,朝廷就不打算追击张合、麴义等人的失职之罪不成?”
看到廖立如此较真,陈登也好言教导,“非是这二人不尽力,而是鞭长莫及!前有曹孟德雄兵阻滞,二人若是没有朝廷命令动了,要是朝廷没有后援,则二人死无葬身之地耳!毕竟是袁氏降将,而非大司马嫡系,虽有临机专断之权,可二人也只敢谨守本分!
如今有朝廷支持,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这些人定然殚精竭虑,建功立业,报效家国,一来是他们需要功勋来证明自己,二则是借机向朝廷表明他们的心迹!如今曹孟德越权,可仗着护佑一方百姓的大义,我等也无法指着曹孟德的不是,可护乌桓校尉、东夷校尉一动,那就另当别论了!”
廖立听到陈登的教导,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自己情急之下,竟然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真要是传了出去,那自己的脸可就丢尽了,而如今自己一同的人都放出去磨砺了,可只有自己还被大司马留在左右听用,看来,自己要学的还很多呢!
邓芝人已到中年,自然揣摩得出其中轻重,点了点头说道,“陈少卿之言有理,可如今朝廷大计,重交州而轻幽州,对于西戎北狄东夷之策,以守为上;而对于交州,则是必下之地,陈少卿之前担任扬州刺史,对于扬州的繁盛,想来陈少卿都清楚!
如今朝廷的重点,还是在内,毕竟当年灵帝时黄巾之乱,对我大汉的创伤太大了,董卓、袁术等人肆虐中原,经过多年图治,如今关中、三河、南阳等地才焕发出生机,欣欣向荣,百废俱兴之势虽好,可时时刻刻靡费着朝廷的钱粮!
陈少卿之谋虽好,可如今,一时半会,朝廷怕是抽不出如此众多的钱粮来支持这两位,到时候若是伤了这二位的心,到时候恐怕!更何况,如今朝中那些老臣,恐怕就等着曹孟德俯首称臣,进京去就任太傅之职呢!”
陈登点头说道,“伯苗老成之言,站在尚书台的位置来讲,没什么问题!可站在谋国之言的角度来说,此时刻徐徐图之,我等现在需要的,是尚书台、是大司马,给这些人一个态度!只要有了朝廷的态度,这些人就能大胆动作起来,到时候乌桓就会出现乱象,而榷场,就是针对乌桓最好的武器!”
邓芝开口说道,“此事不单单是尚书台的问题,既然是冀州的问题,那我等最好还是和冀州司马安乐侯通个气,另外,几家商会的态度也很重要,毕竟,如今几家商会都为我大汉提供着显着的作用,若是几家商会不同意,到时候此事恐怕也得作罢!”
廖立笑着说道,“伯苗兄,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要是针对乌桓的事情对商会有大影响,那陈少卿也不会率先提出来了!某家曾听大司马说,要将盘子做大,这样才能装更多的东西,如今我等将对匈奴、鲜卑的影响扩大到乌桓、东胡,对谁来说都是好事!”
陈登笑着点头应道,“没错,确实如此!”
另一边,曹操府中,曹操、程昱、管宁、董昭四人相对而坐,曹操带着几分凝重的语气说道,“如今,朝廷来势汹汹,我等不可不防啊!”
年逾七十的程昱老态的面容之上仍是一片阴骘之色,阴恻恻的如同地狱恶鬼,“若是明公不介意,等他们出城,老朽就派人将这群宵小之徒截杀了,到时候明公尽起大军,有袁谭的号召,不敢说杀到中原,可明公一举夺下河北,还是很容易的!”
面对阴骘刚烈的程昱,管宁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明公,不宜轻动!朝廷此番使用的是阳谋,看似阵型烈烈,实际上暗中鬼蜮伎俩不少!不说如今冀州几乎全是袁本初手下的旧将旧兵,就是渤海屯驻的度辽将军阎行,手中的兵马也都是昔日西凉兵马!
明公若是不能将这些人化为己用,到时候同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刘子瑾小儿坐山观虎斗,等着渔翁得利,明公徒为他人做嫁衣矣!到时候刘子瑾小儿,恐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重新平定河北!
更重要的是,如今朔方、陇上、代郡几处都有榷场,一些中原的盐茶等物资源源不断的流入草原,若是我等夺了河北,到时候那位大手一挥,榷场断了,到时候胡人兵马入塞奔袭,到时候明公可挡得住?”
管宁顿了顿说道,“如今阎行、张合、麴义,甚至包括陈登、吕布、公孙瓒等人,都是刘子瑾小儿身上的盔甲,虽然死死将刘子瑾小儿护住,可这沉重的重量,也同样压得刘子瑾小儿施展不开手脚!若是明公将这铠甲最为沉重的部分替刘子瑾卸去,正如同放虎出山,放龙入海,到时候…………”
听到管宁的话语,就连一向自诩智计出众的曹操,也不由得有些愣住了,面对着朝廷连番的压迫,曹操这几年将精力都放到了东夷和乌桓的头上,并未怎么注意朝廷的动作,此番听到管宁的赘述,曹操也不由得凛然,就是拿下河北,到时候南有朝廷大军压境,北有匈奴、鲜卑大军,自己不一定能扛得住!
曹操也是聪颖之人,当下就明白了如今的境遇,当下曹操开口问道,“幼安,以你之见,如今朝廷遣使前来,所为何事?”
管宁沉吟一番,开口说道,“一来,朝廷是为了试探明公虚实;二则,朝廷是为了图谋幽州!”
曹操将目光投向了董昭,看到董昭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曹操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如今辽东儒生的领袖,当年儒门名士郑玄郑康成的高足管宁,“那以幼安之见,我等如今当如何行事?”
管宁轻轻一挥宽袍大袖,这才施施然开口,“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朝廷图我幽州,我等自然要摸清楚朝廷的企图和动机,图而后动,如此,才有必胜之机!”
相对于胡昭的果决、郑玄的优柔寡断,曹操也不得不承认,想对于这二人来说,管宁除却多了一份超然世外的心思之外,果真是当世良谋,可对于管宁这种超然之心,曹操则更加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管宁就会表露一番忠君爱国之心,将自己卖给朝廷!
此番管宁所说,虽然看似空洞,可曹操心中清楚,管宁的手段,确实是当下破局的良机!曹操咋舌道,“如今以我等之机,若是老夫不动,那朝廷最有可能从何处破局?”
看到曹操的神色,管宁施施然的将目光投向了程昱,程昱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端坐在下首,一言不发的董昭身上,看到程昱压迫性的目光,董昭心中暗叹一声,开口说道,“明公,若是我等不动,那朝廷想要破局,自然是要从张合、麴义身上破局了!”
一旁的程昱轻咳一声道,“东夷校尉麴义、护乌桓校尉张合!若是朝廷能想到从此处破局,对我等确实有不小的影响!”
站在曹操身旁,年仅十二岁的曹冲,带着几分天真问道,“父亲,几位先生俱是当世少有的名士,几位先生以己度人,方才想到如此大的破绽,如今那刘子瑾,可否想得到这条妙策?”
听到曹冲的话语,曹操带着几分慈祥摸了摸曹冲的头,“冲儿,切不可小觑天下英豪!当年为父就是轻视了刘子瑾那小儿,这才招致大败,丢了中原大好河山,如今在辽东这苦寒之地苟延残喘!
更何况,如今中原人才济济,那些年纪小一些的妖孽不提,当年单单就那位帐下的贾文和,暗中挑动叛军,数万叛军霎时间士气高昂,溃军反身夺下长安;一介寒门出身的戏志才,白衣入蜀,半年谋划,夺得益州一州之地;还有那位门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郭嘉郭奉孝,后来为父才得知,当年我等进击中原之际,此人就已经潜入当时为父的后方青州,掳走了为父帐下的良才左伯左子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