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圃虽大,却全是平地,一眼扫去,野荆棘植就的矮栏内所有花草树木一览无余。
桂枝左右巡了一圈,并没有见到主人,又仔细听了屋内有人声,于是去敲那半开的木门。
“谁啊!”里面有人粗声应道。
过了许久,才有个三十余岁的精壮汉子走了出来,他一身劲装,脸面泛着红光,仿佛才吃了酒的样子。
桂枝好言道:“你可是这家的‘门园子’?我家少爷想买些鲜花。”
那汉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瞧见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卖!”说着就要关门。
寻常的花坊,这时候正是起身掐花出门叫卖的时辰,就是有些名气的,也该整整花草,候着送去客人家中。这人,居然上门的生意都不做,态度还如此恶劣。
本来在一旁看着大道的周秦不禁转头看了一眼那汉子,只见他精神十足,穿着一身干净的短打劲装,脚下却踩了一双沾满了半干泥痕的布鞋,想是布鞋已经十分不合脚,他的五个脚指头都在鞋尖上顶出了形状,马上就要露出来的样子。
周秦一眼过去,便看到了好几处不对劲的地方,便皱着眉冷声道:“我们找的主人家,你是哪里来的贼子,小心将你押了去见官。”
那大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复又镇定下来,“谁说我不是主人了?你这小姑娘,怎么随口说胡话!”
周秦冷笑,“你这脚没有九寸,也有八寸,能挤进这双七寸的布鞋,算你够能忍,我也不要你证明什么了,只要能穿这双鞋出来走一圈,我就认你是这园子主人。”
大汉愣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答道:“主人上街看灯去了,找我来帮他守屋子。”
“主人家什么时候走的?”周秦又问。
“走了有两三个时辰了,你要买花过两天再来吧。”大汉见她不肯罢休,只好又添了一句,“我就他一酒肉朋友,半点花草都不懂,价钱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待到天明我也不会卖的。”他一说完,就要关门。
还酒肉朋友?理由倒是找得像模像样的,以为真能瞒天过海不成?
周秦没等他把门关上,就指着大门对立在身后几名护卫喝道:“把这个满口谎言的小偷押起来。”
护卫们愣了一下,纷纷朝周延之望去,见周延之点了头,忙接二连三地往前跑去。
周秦将他们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得必有失。从前那两三年间,自己名义上虽只是个未嫁的姑娘,实际却当了护国公府半个家,别说府内的护卫小厮,连府外的各大掌柜、庄头、蓄养的若干人丁,都对自己俯首帖耳,哪像如今连叫几个人都要先请示过哥哥。
还是得要几个得力的人手才是。
护卫们慢了半拍,桂枝跟着周延之好几年,反应却十分快,周秦话未落音他便用半个身子拦住了木门,叫那大汉门也关不上,只好使劲在里面骂骂咧咧。
十几米远的距离,冲过去只要一息之间,几名护卫撞开了大门,冲了进去拿那大汉,不一会里面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随即竟听到有兵刃出鞘的声响。
周延之走上前来,将周秦护在身后,又回头对守着马车的护卫们喝道:“留几个守着姑娘,其他的人进去瞧瞧,冯大,你去报官。”
“不要报官!不要报官!停手,都是误会!”
周延之话刚落音,便从屋后转出来一个老儿,他一手提着裤腰带,狼狈地喊道。
一时屋里打斗声也停了下来,先跳出来两名大汉,护国公府的侍卫们也对峙着跟了出来。几人均有些狼狈,幸好看起来未曾挂彩。
周秦点了点人数,吓了一跳。
护国公府的护卫皆是训练有加,这回五对二,居然没赢!
两个大汉身高差不多,均身材精壮,又都是劲装短打,先前出来应门的大汉已经把鞋踢了,只剩两双袜子在脚上,另一名大汉穿了一双马靴,活脱脱就是一名绿林好汉的模样。
那老汉边绑着裤腰带边闪进了屋内,只过了眨眼功夫,便听到他在里面大叫,“我的‘姚黄’!我的‘紫笑’!老天啊,我的‘笑靥’!”
他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指着两名大汉的鼻子怒斥:“你们两个杀千刀的,听你们在满嘴喷粪,狗爪子还敢碰我的花,早知道就不该留下你们来惹祸!”
这神转折……
周秦不禁与周延之面面相觑,在场的护卫们也愣了。
那老汉骂了半晌,才对着这边躬身行了个礼,歉声道:“这位公子,这位小娘子,实是不好意思,这是小老儿家中的子侄,从小在外闯荡,这几日才来京都城内,我便留了他们在家中过节,小老儿一时贪吃,这肚子便有些不得劲,只是去个茅房的功夫,谁知道这两个臭小子就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来,他们吃多了酒,两位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又迭声骂起了那两名大汉。
刚才还凶悍的两名壮汉,如今像斗败了的公鸡,纷纷低头任他责骂,只是脸上却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周秦微微侧头,这屋子木门已经大开,往里望去,一地狼藉,酒菜、碟盘、还有一旁被推倒的花草陶盆碎片混杂在一起,却果然是在吃酒的样子。
这老汉一身粗布衣衫,脚穿一双木屐,鬓髯斑白,手掌粗黑,指甲缝里沾满了洗不净的泥垢,果然是个老门园的样貌。
“这事我们也有不对,老人家,这些花价值几许,不如我们赔给你吧?”周延之见此情景,便温声道。
那老汉连连摇头,“这事全是这两个家伙的错,哪能让客人出钱。”他瞧了瞧周秦,“小娘子,你看上哪些花了?老儿今天送与你一盆。”
他正说着,大道上却突然传来马蹄声,直直奔过几匹骏马。周秦连忙转过头去,是几名男子骑着骏马往这边奔驰而来,奇怪的是,中间那匹马上还坐了两个人。
这又是哪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