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赵环往日的所作所为,一旦她抓到了沈浒,决计不是容易打发的。可邕州的重建工作,还少不得沈浒的出力,就算将两人往日的交情撇在一边,光为了国是,自己也不能让赵环缠着沈浒。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赵环察觉不到沈浒的存在呢。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面色难看的陈三哥。
此地距离交趾所占的钦州甚近,不是久留之地,收拾好战场,一行人就往邕州赶路。一路上,田储除了管控途中的大小事宜,思索如何配合护国公周严重建邕州城,继而开拔大军去攻钦州、廉州,剩下的时间都给了陈三哥。
他观察了许多天,这一日,单独把对方叫到了队伍的最后,先是打听了许多关于他家小、父母、宗族的事情。
陈三哥被田储叫了过来,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想法就是——要遭,难道是自己当日阻止这一位大佬拉弓,让他记恨住了?
自那回他见到田储拉开了神臂弓,居然还能分毫不差地避过赵环,射杀了宗亶,就对田储的武艺心服口服了。这一路上,看到田储沿途安排行军赶路,不仅有条有理,还能保持住属下三拨来历不同的人马的士气,更是起了几分敬佩之心。
等他偷偷打听了田储往日的行状,吓了一跳,不由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捏了一把冷汗。
陈三哥带过来这一批护卫当中,有几人原为京城人士,乃是燕懿王安排给女儿,让她能在京城中过得更自在的下属。陈三哥原本以为田储只是一名普通的宗室,因是田太后的侄子,特地来广南捡功劳的——也怪不得他,他跟着赵环去凤翔的时候,战事还一丝消息都没有,后来断断续续在路上听到一些内情,似乎人人都争着去广南,只为了在折其护手下抢功。
等他从那几名京城护卫口中得知了田储的性格、出身、往日行事,一个睚眦必报、深得田太后宠信、小小年纪就得了内殿崇班骑都尉一职,又掌着五城兵马司的实权的跋扈宗室形象跃然纸上。与眼前这个沉稳果决,箭法精妙绝伦,行事滴水不漏的田世子,几乎判若两人。
见到陈三哥怀疑的目光,几名护卫也只得将从前京城内流传的一个个例子都抛了出来。
这回被田储单独传唤,陈三哥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护卫们说的“只因弹劾了他几本折子,就被整去了滇地”的例子。
他颇有几分战战兢兢地给田储行过礼,一五一十地将家中情况禀报了。
田储听完,单刀直入道:“我观你武艺优异,也颇有文采,有没有想法到京城来谋个生计?”
陈三哥顿时愣住了。
他十分不解,却不明白这位世子爷的意思,只得喃喃地道:“小人是燕懿王府的家将……阖家上下,并族内许多人,都是仰仗着燕懿王爷吃饭……”
田储微微一笑,“你方才也说了,家中壮年男丁居多,剩余的都是妇孺,在燕懿王府不过做些杂役而已,并没有太要紧的事情在身。”
陈三哥搞不懂田储的想法,只得默然不语。
田储又道:“给燕懿王府做事,跟与朝廷做事,如果有得选,你会选哪一样?”
陈三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却又不敢相信自己会走这样大的运道,可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在面前,不去抓,便真是个傻子了。
他的手心冒出了一层细汗,嘴巴却比脑子快,几乎是立刻答道:“这种事情,岂是小人能选的……家中还没有那么好的祖坟,没那份能耐给朝廷做事……”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田储的神色,生怕是自己错会了意。
田储却没有让他胡思乱想太久,很快就道:“你常年在蜀地,应当还不知道,承朝中恩典,我前些日子得了五城兵马司一职,朝中有意扩大这一处的职权,日前正在招募人口,你若有意,我可以举荐。虽只是个领队,不过是朝廷的小吏,却有机会立功升职,如果你在位上做出事情,我可以保举你一个官身。”
陈三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惊喜却没有就此结束。
田储又道:“若是你不想去京城,如今我在桂州负责转运,也可以安排你在桂州府衙中做后勤……端看你的想法。”
馅饼一个一个往下砸,都是能把人砸晕的大小,陈三哥反而清醒过来,他垂着头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还请世子爷明示,小人不过是燕懿王府一个小小的护卫,若是有什么您用得上的,请直接吩咐就是了,只要不是无缘无故、伤害无辜的事情,在下必当遵命。小人虽有几分武艺,却也不是那些狂妄自大之人,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晓的。”
他这一番话向田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他是愿意帮忙办事的,甚至能给对方做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只要知道缘由就行。
田储微微一笑。
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更喜欢跟清醒的人打交道。这个陈三哥,既聪明,又清醒,可惜命不好,被派去跟了赵环。
不过也许是燕懿王看重了他这些特质,才把他安排给自己爱捅娄子的女儿吧。只是没想到赵环作死的能力太强,再厉害的下属也护不住她的周全。
他道:“郡主是为了沈浒而来的吧?她当初去往凤翔,能查到沈浒来了桂州,是谁出的力?”
陈三哥坦然道:“是小人同属下一起去查的,小人查到沈浒从凤翔转来了桂州,复又去了邕州。”
田储点了点头,又道:“这次回到邕州,你觉得郡主还会关注沈浒的下落吗?”
陈三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郡主万里奔波,就是为了沈浒,一旦回了邕州,必然会打听的。”
“沈浒在邕州。”田储道,“但是我希望郡主听到的消息,是沈浒去了京城。”
他定定地看着陈三哥,道:“你能做到吗?”
一时之间,陈三哥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田储的声音很平稳,他淡淡地道:“你们出发前往京城的那一日,我会写信给燕懿王,把你要到麾下,你看你是想留在京城,还是想在桂州。至于你族内的一应男丁,只要他们愿意,我可以把他们安排在京都韩家的护卫队当中,想要从文的,我也可以负责他们在外附学的束缚。”
“还有两天,你可以考虑考虑。”他轻描淡写似的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