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初四,吴小舅一家过来拜访,理应要做饭招待他们的。
所以傍晚时分,吴知枝就围上了围裙,将手上的表摘下来搁在流理台上,处理虾线去了。
吴西跟吴雪绮两人不想在楼上听爸妈讲话,便下楼来。
吴知枝抬眸看了一眼他们,便说:“要喝饮料就去冰箱拿,里面有。”
两人“哦”了一声,打开冰箱拿饮料,心里却是很不屑,都觉得这是他们家的房子,觉得吴知枝在喧宾夺主。
吴知枝没管他们,专心做菜。
吴西坐在桌上,常叔在泡茶,他看着那套茶具,觉得甚是精致,就仔细看了一会。
而吴雪绮晃到了厨房里,问吴知枝:“你做什么菜?”
“清蒸虾蟹,山药鸡汤,剁椒牛里脊,还有昨天剩的一些五花肉,我加点海参进去在炖一下,这样就四个菜了吗,在加一个清炒时蔬,够吃吗?”
吴雪绮一听,心想这都是好菜啊,不过春节期间,本来就是家家户户都有好菜的,便问:“感觉都是很腻的菜,还有没有别的?”
吴知枝想了一下,“那不然在加一条炸鱼?里面可以放些火锅底料还有莲藕海带豆芽什么的。”
吴雪绮找不出错处了,便说:“那行吧,不过这些东西都是高蛋白的,外婆能吃吗?”
“虾可以吃一两个,鸡汤可以喝,另外我给她做个鸡蛋豆腐,还有蔬菜粥,这样就够吃了。”
“外婆的菜都要这么麻烦的吗?”
“当然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吃的饭菜都跟我们不一样,要烂一点。”她从煮好的粥里面舀出一些在小砂锅里炖得烂烂的,然后加进蔬菜,一点盐,就关了火,“外婆年纪大了,不适合吃太多调味料,所以我给她做的饭菜里面都只放了盐和酱油,其他大料,除非是熬在汤里的,很少放了。”
吴雪绮在心里听完,补了一句:真麻烦,要是我,就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吃,吃不下就自己喝白粥去。
嘴里却是问:“你一直这么伺候外婆的吗?”
“这怎么能叫伺候呢?”吴知枝唇角有淡淡的笑容,“外婆养我小,我养她老,这是应该的。”
吴雪绮脸色不屑,“那你这么照顾她很多年了吗?”
“从初中开始就是这样了吧,以前是我妈照顾,后来她腿脚不便,就轮到我了。”
吴雪绮没说话,似乎觉得跟吴知枝聊不到一块去,站在她旁边把手里的饮料喝光了,便一扬下巴走了,高傲之态,好不掩饰。
走到门口,她的眼睛似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流理台上的手表,似觉得不错,伸手拿了起来。
然后也不问,就戴在自己手上拿着走了。
等吴知枝做完饭,去榨果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表不见了,那支表是她生日的时候陆焉识送给她的,于是她的脸当下就冷了下来,直接走上三楼,去找吴雪绮。
吴雪绮跟吴西两人已经回到外婆房间里,两人窝在外婆床上无聊着,一点都不把这里当别人家。
吴小舅跟舅妈则坐在外婆旁边跟她一起看电视,一家人,这样看着倒是和乐融融。
吴知枝进去,说了一句,“舅舅,舅妈,可以吃饭了。”
以前吴丽琴跟他们住在一起,就是这样的,像个下人一样,包揽所有家务,把饭菜做好了,然后来喊他们吃饭。
所以在他们眼里,吴丽琴的女儿吴知枝在他们眼里也是同样的下等人,天生就该伺候他们一家。
吴小舅“嗯”了一声,转头对吴外婆说:“妈!可以吃饭了。”
说着跟舅妈两人便要扶着动作慢吞吞的外婆一起下去。
吴知枝没在管他们,直接走到床前,看见吴雪绮手上戴着她的表,脸色冷了下来,说:“表姐,你手上戴的那支表是我的。”
吴雪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那表一眼,说:“就是觉得这表挺好看的,借我戴戴吧。”
一般她这样说,作为亲戚通常都不会拒绝,但是后头她不会还的,等回了家里,怎么可能在还给她?要是她问起,就说弄丢了就行了。
但是吴知枝却这么说:“不行。”
吴雪绮一愣,大声道:“我就是觉得你的表好看想戴一下妈,你怎么那么小气啊?”
她这大嗓门一喊,吴小舅跟舅妈就望了过来。
舅妈见到两人要吵起来了,便说:“知枝你就借她戴一下吧,雪绮就这性子,三分钟热度,等下她戴一会就还给你了。”
吴知枝还是那淡淡的口吻:“不可以。”
吴雪绮生气道:“不就是一个表么?爸,妈,你看表姐多小气啊,连个表都不肯借给我戴,以前她们家暂住在我们家里,我们都没说什么呢!现在轮到她借我个东西,就这么小心眼……”
吴小舅听了这话,也有点不高兴了,是的,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要不是吴丽琴回来挑拨娘家,他不至于现在寄居在老婆娘家看人脸色,而这个外甥女,住着他们的房子,却把自己完当成了主人,呵呵,他看她是忘了这是谁的房子了!当下就板起脸来说:“妹妹喜欢你的手表,你就借她戴一下怎么了?”
吴知枝干脆道:“这是别人送我的东西,没有经过那人同意,我不借。”
吴小舅沉着唇角,“真是小家子气,算了,雪绮,你把手表还给她吧,你喜欢,爸爸回头给你买。”
吴雪绮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刚想说什么,吴知枝却直接过来,上手就自己从她手上解走了那支表。
吴雪绮心里都要气坏了。
而吴知枝拿完表就走,也不跟他们废话,她还要去叫小陆出来吃饭。
房门推开。
黑暗中没有开灯,但是凭着将暗未暗的天色,吴知枝还是看到,一抹身影坐在床前。
吴知枝走过去,他的头发有几分凌乱,看来是刚醒,但是眼神却不朦胧,黑湛湛的望着她,似乎洞悉了一切。
吴知枝笑了一下,“刚才的话,都听到了吧?”
“嗯。”他挑起眉来,唇角的笑有些讽刺,“又来一个牛鬼蛇神亲戚?”
她叹了一口气,“现在你知道我们家情况有多乱了吧?”
“来要房子的?”
“嗯。”她点了下头,“我看不离十,一进门,就跟主人家似的,这点评那点评,刚才还在商量说要把外婆住的房间改成他们夫妇两的主卧室呢。”
陆焉识笑起来,“你有这么好欺负?他们这么说,你就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吴知枝说:“好歹亲戚一场啊,吃顿散伙饭在说。”
他没说话,沉默了片刻,将她拥入怀中,“这次我们回了首都,以后就在那边过年吧,这边是非这样多,以后不回来了。”
“这是外婆的根啊。”吴知枝叹息,“老人家年纪大了,每年也想见见自己的儿女,你想她都七十多岁了,一年见女儿们一次,也没多少年了,要是只有我们,那不回来倒罢了,但是外婆还是想回来的。”
“也是。”他点头,“那就这样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笑起来,依偎在他怀里,“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吧?我小舅不愿意我妈妈离婚带孩子回家来,因为这样的话,我外婆就不止要帮他们带两个孩子了,还要帮我妈带三个,虽然那时候我们其实都不小了,只有安安比较小,其他人都上小学了,而且我妈回来之后,把他们家里的家务都包了,还帮着我外婆在后院里种一些蔬菜,可是他们夫妇两依然很不满意,天天认为我们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对我妈就想看待下人一样,言里言外总是冷嘲热讽她,有时候还故意把我叫到跟前,对着我骂,说我是小白眼狼,不要脸,跟着我妈回来啃外婆的老,说我们都是娘家的寄生虫,白养了。”
“我小舅以为我那时候听了也不懂,或许他也无所谓我能不能听懂,他就是想骂我出气而已,而且每次我们大家一起玩,只有有好玩的,不管是谁,我小舅第一个就抢了给他们家的孩子,我们要是不给,他直接上手打我们,还给我妈说,不能太纵容我们了,不然以后准出去杀人犯法,说没有父亲的小孩都有问题的,嫉妒心强,会嫉妒别人家幸福美满,言里言外,都是要赶我妈走的意思。”
“到底姐弟一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在陆焉识的世界里,是无法理解这样的人的。
吴知枝说:“他小时候被我奶奶的老公和家公家婆都宠坏了,我不是说过吗?我们这地方重男轻女,自然儿媳妇也就没地位,其实我外婆不是没有能力,她算是比较有主见的了,可是也耐不住亲戚邻居们的道德绑架,这辈子生了很多孩子,就为了拼一个儿子,可终于等到生出来,这个儿子其实你也管不到多少,你管多了,也得挨骂,人家公公婆婆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么个金孙,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结果,就把我小舅惯成了一个目中无人的混蛋,年纪小小就出去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那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女儿就十六岁,非送到我外婆家里来,之后的情况可想而知,一个岁,一个岁,两人都自己是孩子,怎么可能养得好小孩,也没钱养小孩,之后孩子都基本是我外公外婆养的,可两夫妇大概是觉得习惯了吧,就觉得父母对他们付出是应该的,该给他们带孩子,给他们钱花,不能不满意一个要求,不然就破口大骂,动辄用不养老来威胁我外婆。”
陆焉识听完,抱紧她,在她后颈亲了一下,“要是我生了这样的儿子,我就赶出去,不动知恩图报的白眼狼。”
吴知枝垂下眼眸,笑道:“还说呢,你以前对你父母不也是这样吗?都闹到不认他们了。”
陆焉识的脸有些红,“不一样好吗?我那时候就是恨他们不管我,叛逆期才那样的,现在,我跟我爸关系不也挺好的吗?我每个月都有回去看看他,他身体精神各方面都挺好的,也支持我追求音乐,只是说让我大学毕业后,就要回s市去住,多少接管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等以后他身体要是不行了,我交接起公司也不会那么累。”
吴知枝道:“这样挺好的。”
“嗯。”他颔首,“大概也是看开了,现在很少跟女人鬼混了,迷上了旅游,一有时间就出去旅游,说怕自己没多少年可活,想在有限的时间里看看我们的祖国。”
吴知枝笑起来,“有钱就是好啊,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等我们以后老了,就可以过那样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