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老夫人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严倩和严弘两个也被丫鬟婆子领下去去了,只留下裴姨娘一人。
这时,裴姨娘才去了刚才沈奕瑶所坐的位置上坐下,低声道:“夫人这是改了性子?以往她可是最见不得三姑娘行为不端的。”
老夫人皱着眉,端着汝窑青釉茶碗,拨着里头的琥珀色的茶汤,“估计那次事情闹大,回娘家被镇国公训斥了。我看她那次回来后,一直似乎有心事。”
“那这小魔王不是没人克得住了?”
“先看看吧,今日确实是薛氏那蠢货做得太显,那小东西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沈奕瑶就算傻到了家,也不会没想法。”
裴姨娘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另一边,薛氏走一路骂一路,不外乎骂严玲眼皮子浅不懂事,她把自己满腔的恼羞成怒都发泄到了严玲身上。
威远侯府后院的格局是以荣安堂为中心点的,朝东是二房所住的方向,朝北是三房,西处是大房。
到了大房两口子所住的玉笙院,忍了一路的严茹呜咽着扑进屋大哭起来。薛氏狠狠的瞪了严玲和王姨娘一眼,忙跟进屋安慰女儿。
见此,王姨娘赶忙拉着严玲小心翼翼回后罩房自己的屋去了。
进了屋,王姨娘把门闩上,撸起严玲的衣袖去看,见到她白皙粉嫩的胳膊上几块儿青紫才泣哭出声。
“都是姨娘不好,护不住你,害得你吃了这么多苦。玲儿你听姨娘的话,以后不要再那样了,她们总拿你当出头椽子,落得里外不是人。”
比起王姨娘,严玲倒是镇定多了。平时可爱娇憨的小脸上,冰冷的一点笑容都没有,“是我能说不当就不当的吗?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她手里讨饭吃。”
“这可什么是个头儿啊……”王姨娘素来胆小懦弱,碰到这种情况,除了哭也只能哭。
“行了,你别哭了,拿点药给我擦擦。”
王姨娘抹着眼泪去拿药,严玲皱起的眉才平复下来。
其实她也想哭,可哭能解决问题吗?
作为薛氏手下管着的庶女,她现如今只能讨好嫡姐讨好嫡母,指望能有几天好日子过,指望日后能有一门好亲事,然后彻底离开这个家。
现如今,眼泪都是多余的。
谁是谁的椽子?那薛氏成日里在她们母女头上作威作福,其实不也是旁人的椽子吗?
严玲冷冷一笑。
别看她今日被严嫣羞辱了一番,可这会儿她心里畅快的很,连本来生疼的胳膊都不疼了。
左不过都是别人的椽子,她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丢人也就丢人了,反正她还小,别人只会说薛氏拿庶女不当人看,绝不会说她严玲如何。
也只有薛氏那蠢货,还有那惯会装的严茹,才会把人都当傻子,欲盖弥彰拿她当遮掩。
能看到严茹羞愤欲死与薛氏那难堪的样子,真是解气!当时如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严玲真想给严嫣呐喊助威。
当然羡慕眼红也是必然的,如果她能有严嫣拥有的一切,定是很幸福,也不用成日里如此憋屈。
可惜,这一切只能是空想。
擦完药,严玲开门准备出去。王姨娘问她上哪儿,她面无表情说去安慰伤心的大姐。
王姨娘面容怯弱而又担忧,不想让她去,知道这会儿女儿去定会被迁怒。严玲当然知道会被迁怒,但总比事后再被迁怒的强。
她太了解薛氏和严茹那人了,等她们消了气,扭头想到‘罪魁祸首’,她只会更惨。还不如这会儿去挨两下,换来个同仇敌忾。
问为什么罪魁祸首不是严嫣?因为人当面临惹不起的强大之时,总会下意识的去忽略,然后换一个目标,这就是俗称的找软柿子捏。
严玲不可避免成了软柿子,当然她也不是个傻的,知道去形成一个‘同仇敌忾’。
人总是避免不了做一些违背本心之事,可无法,因为要活着。
……
严嫣一路走得飞快,梅香和梅雪小跑着跟在她的身后。
快到凝香阁的时候,严嫣的火气才消下来。
她放缓脚步,梅香和梅雪追上来。
“姑娘,你这么走了,她们不会在夫人耳边说什么吧?”梅雪小心翼翼的问道。
严嫣僵着脸,“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还能管住别人的嘴。”
梅雪还想说什么,梅香悄悄的拉了她一把。
回到凝香阁,严嫣去了西间大炕上坐下。依云奉了茶,梅香则安排人传了早膳。
严嫣的习惯是,早起晨练之前吃些东西,等请安回来后再用些。她习武体力消耗大,食量也比寻常女孩子大一些。
用完早膳,梅香几个轻手轻脚撤下炕桌及上头的盘碗,严嫣靠着引枕,就歪在了炕上准备睡一会儿。
炕上铺着紫玉竹簟,屋角一处高几上放着兽足鎏金盆,里头搁了几大块冰正缭缭的冒着白烟。这会儿虽是夏末,但因天气原因,还是有些闷热的,有冰降温,多了几分凉爽。
严嫣睡的并不久,大概不到两刻钟的样子。
起来后,梅香小声问今日是否去女学上课。
威远侯府是有给几个姑娘请女先生教导功课的,除了日常的习文懂礼,连琴棋书画也请有先生教导。不过今日闹成这样,想必各房的姑娘们都告假了,严嫣也没打算特立独行,更何况她刚回来,休整两日再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正说着,邹妈妈进来了,禀报镇国公府送了个太医过来,如今人已经到了。
严嫣让邹妈妈带两个丫鬟去迎,直接把人送到锦瑟院,她马上就过去。邹妈妈退下后,严嫣让梅香给自己整了整头发和衣裳,便去了锦瑟院。
严嫣到锦瑟院的时候,太医还没到,她也没进院子,而是站在门口等。
很快,邹妈妈引着一位头发花白年近花甲的老太医出现在远处甬道之上。人到院门口,严嫣先向老太医见了礼,便同邹妈妈一起引着他直接往严陌所住的小跨院去了。
院中有两个洒扫小丫头,见此情形,一个转身进了屋,另一个一溜烟便不知跑哪儿去了。严嫣仿若未见,低声和老太医说着严陌的情况。
去小跨院是要经过一个宽广的庭院的,芳草迎了过来,满脸都是笑。
“三姑娘,不知这位是?”这太医穿的是常服,从外表来看就是一个年纪大的糟老头子。
邹妈妈道:“这是我们姑娘求公爷给四少爷请来的太医,给四少爷瞧瞧身子。”
“这事夫人可有得知?不是应该夫人来办,怎么三姑娘倒是操心上了?”
严嫣眉梢一挑,锐利的目光直接戳了过去。
“怎么我关心阿陌,你有意见?本姑娘请个太医来,还要向你汇报一二?”
“奴婢哪敢,只是这么一说。”芳草仓促一笑,“那奴婢先去禀给夫人了。”说着,人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严嫣几个刚到小跨院,沈奕瑶便到了。
“阿陌身子弱,女儿不放心,便求外公请了太医过来看看。”这句话算是解释为什么镇国公府送了个太医过来。
沈奕瑶点点头,面色淡淡的。与那太医客套了几句,便引着他往里间而去。
进了里间后,太医上前把脉,屋中陷入一片沉寂。
太医把脉的时间有点久,沈奕瑶面露不安之色,想开口问又怕打扰,只得按捺下来。
片刻,太医放下严陌细小的手腕,秦妈妈过去拿下腕上的帕子,又把严陌抱坐了起来。
“贵府的少爷可是生下来身子便不大好?”太医沉吟一下,抚着胡子问道。
沈奕瑶疼惜的望了严陌一眼,道:“我这孩儿当年早产,自生下身子骨便不好,也有请太医来诊过,说是胎里不足。”
太医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转头看看严陌,又陷入沉吟。
屋中的人都没敢说话,端详着太医的神色。
过了会儿,那太医才道:“少爷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唯一有一点——”
“什么?”这是严嫣的声音。
“有点补过头的征兆。”
严嫣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急急问道:“可是有什么说法。”
“是药三分毒,如若以后贵府少爷要是没什么病症,还是少吃些补身子的药比较好,毕竟虚不受补,补多了还是对身子尤其是那种虚弱的体质是有害的。”老太医的话说的很含蓄。
严嫣眼光一沉,“那我弟弟如今可是有碍?”
“姑娘放心,并没有什么大碍,以后少吃些补药,每日勤于锻炼,多走动走动晒晒太阳便好。”
严嫣顿时松了一口气,“真是谢谢太医了。”
“不谢不谢,老夫是镇国公请来的,自然尽心尽力。”
“那如今这可用开什么药方?”
“不用不用,贵府少爷并没有什么病症。”
太医走后,屋中陷入一片沉静。
严嫣强忍着怒气,没有去看沈奕瑶,她看到一旁几上放的润瓷描金药碗,皱起眉头:“把这补身子的什么药,给我拿去倒了。”
芳草面露为难,小声说:“这药可是夫人专门交代每日为少爷熬的,里面全是珍贵药材呢,倒了多可惜,还没见过吃补药会不好的,会不会是庸医啊。”
严嫣没有理她,僵着脸继续说:“还有,让那专门负责给阿陌调理身子的大夫,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因严陌天生体弱多病,请太医有诸多不便,所以府里是有奉养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专门为严陌调养身体的,至今已三年有余。
屋中的气氛有些凝滞,芳草去看沈奕瑶,沈奕瑶面色怔忪,没有说话。
这屋里如今都是严嫣的人,自然听她的比较多,尤其董妈妈在一旁也是听出端倪的,夺了芳草手中的药碗便拿走了。
床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姐——”
看着小小的阿陌,眼中的忐忑。严嫣迫力使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坐在床边,摸摸他的手。
“阿陌,以后每日早起和姐姐一起锻炼身体好不好?”
“好。”
严嫣知道阿陌在担心什么,她也知道这事不能怪她娘。说破了,她们都不懂医术。惯常想法便是身子弱了多喝点补药。被人钻了漏子,也是活该。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迁怒,可她没办法不让自己迁怒,没人知道她现在表面无事,其实内里早已怒火滔天。
这件事看似寻常,可她总觉得背后有某些人的影子,只是抓不住人手脚,又有交代熬药好好给少爷补身子的沈奕瑶在前,严嫣现在的心情没法讲。
她又安抚了严陌几句,才强忍着怒气走了出去,从头至尾没看沈奕瑶一眼。
刚走至院中,就听见有嘈杂之声。只见庭院之中有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吵嚷什么,旁边站了两个丫鬟。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