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转动眼珠,看到她的小春杏又哭又笑的站在床头那里。
明明那么鲜活的一个人。
“子,子慕和小竹子呢?”苏落开口。
声音又哑又颤。
春杏立刻道:“子慕少爷和小竹子把他们师傅接过来了,在院子里陪着师傅了,小姐要见子慕少爷吗?”
春杏永远都是着急了就喊苏落小姐。
苏落摇头,“不用。”
目光落向箫誉。
这才真真切切的确定,刚刚她是做噩梦了。
可那噩梦那么逼真。
她现在肚子都疼,就像是被鞭子抽打的那种疼从梦里一直延续到现实。
忍不住,苏落想要翻身侧躺,蜷缩一下身子,却感觉箫誉抓着她的手那样紧。
苏落回握了箫誉一下,“王爷怎么过来了?万一被人发现如何是好,不是说好了,明儿一早我就过去看你?”
隐隐约约,苏落是记着自己发烧的。
以为箫誉是因为这个过来,还扯嘴笑。
“我可能就是一点风寒,加上今儿累着了,所以有点发热......”
苏落话没说完,肚子里忽然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疼,那么强烈,她一下弓了身子,脸色苍白,眼底带了惊恐,“王爷,我,我肚子怎么突然这样疼。”
箫誉抓着苏落的手,眼底是红的,带着一层泪,吧嗒一颗滚落下来,砸在苏落的脸上。
不知道是苏落的脸颊太凉还是箫誉的泪太热,滚烫。
苏子慕那师傅说在乾州姓苏的药郎那里有药方。
徐行从苏落爹爹被镇宁侯带走的那个紫檀木匣子里找到了一张方子不像方子书信不像书信的东西,觉得眼熟又觉得陌生。
箫誉和平安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从这通篇的文字里找到了规律,每一行挑去第五个字,第八个字,第十二个字,然后全篇提取下来,就是药方。
徐行几乎一眼认出来这被提取出来的药方他曾经的确是在苏落爹爹的书房见过。
但猩热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能够治疗的方子,现在誊抄出来的这一份,也只能说是,理论上可行,但具体如何,需要试一试才知道。
另外,药方有一个问题,寻常人喝了没事,但孕妇喝了......伤及胎儿。
箫誉没得选。
苏落已经烧得控制不住,温度一会儿高过一会儿,胡话不断,他等不急。
而天牢那边,那宁国公,根本就不是真的宁国公,真的宁国公早在平安带人上门的时候就跑了。
灌了毒药也要不出解药。
皇后在宫里劝皇上,让皇上不要被箫誉迷惑,若是猩热病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火烧长公主府。
患病的全部烧死,这病源也就阻断了。
不然,一旦蔓延开来,举国艰难。
皇上向来耳根子软,生性多疑,又无谋略无又胆小怕事,他的确是害怕这猩热病传播开来,那些老百姓死了活了他不在乎,可他今儿可是去过长公主府啊。
万一自己被传染了如何是好。
在这样的情形下,箫誉就不可能指望皇上给宁国公府施压,给世家施压,逼他们拿出解药。
他倒是抓了宁国公府的人。
可威胁之下,等到宁国公愿意交出解药的时候......苏落未必扛得住。
完全没得选。
老天给他的,就是一道生死题。
箫誉只能让太医做好一切急救的准备,然后让人煎熬了汤药,给苏落灌下去。
中药就是这样,不对症,吃一筐药都无用,对症了,一碗见效。
苏落是在服药后的一刻钟之后开始退烧的。
那一刻钟里,满屋子的太医,箫誉,平安,春杏,玉珠......屋子里但凡喘气的,都过得煎熬的活像是在油锅里生煎。
箫誉抓着苏落的手,看她因为腹痛而苍白的脸,看她眼底的惊恐,看她对他满眼的信赖,箫誉几次张口,没说出声音,几度更咽,终是在苏落因为疼而叫喊出来的时候,箫誉道:“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苏落瞬间像是被雷劈了。
连小腹抽疼的劲儿都浑忘过去。
“什么,什么叫以后。”
春杏哭的嗷嗷的,“小姐,宁国公那个王八蛋,给你投毒,他派人去给咱们看酒水样品,那人身上早就中了猩热病,他把病症传染给了你。”
苏落就像是让针扎了头皮。
明明听见了春杏说的每一个字,为什么有一种听不懂的感觉。
猩热病?
她得了猩热病。
心头巨大的震惊像是一潮一潮的巨浪,苏落难以置信,“若是猩热病,你们怎么无事?”
这也是箫誉和太医们不解的地方。
若说牢房里那个假的镇宁侯提前吃了解药,可春杏她们没吃啊,今儿春杏跟着苏落一起去的酒厂
可春杏无事,玉珠无事,酒厂里的其他人也无事,就只苏落有事。
这怎么看都是被投毒了。
但是症状又和猩热病一模一样,而且按照苏落爹爹留下来的方子,这药也起了作用,起码苏落身上的红斑褪去,高烧也褪去。
这不是现在要解决的问题,起码不是这一刻。
流产落血,需得确认身体里的淤血是不是流干净了。
箫誉无法形容这一刻自己的心情,他这辈子也难受过也绝望过也愤怒过也无力过,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
他只攥着苏落的手,哑着嗓子朝苏落道:“落落乖,让医女帮忙检查一下。我们养好身体,以后什么都有,好不好,想哭就哭,想叫就叫,别憋着,留着身体在,以后什么都好说,乖。”
箫誉抚摸苏落的脸颊,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这要何等的丧心病狂,才能说出让一个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不要伤心的话。
苏落看着箫誉一样苍白而虚弱的面孔,这一刻,箫誉几乎和梦里的那个箫誉重合。
梦里那个,和她说,他给她报仇。
而眼前这个,和她说,想哭就哭。
苏落一把抱住箫誉的脖子,“你陪我。”
“我陪你。”
清场了屋里所有其他人,留了两个医女两个嬷嬷,箫誉始终坐在床头,陪着苏落,送走他们第一个孩子。
那是一团血。
一团刺眼的血。
让箫誉前所未有的恨自己权势不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