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海风携着鱼腥味袭来,海鸟时不时地鸣叫几声,在五十米高的灯塔上,两个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裴亦堂事先开口打破僵局。
“她已经坐了牢你还想怎么样?你就不能将你的仇恨放下吗?”
“放下?”施甜甜痛着心呵呵了两声,“裴亦堂啊裴亦堂,你真他娘的是个人渣绿茶男。”
她后退两步指着他道:“让我放下仇恨,呵呵……我倒是想放下啊!可是为什么要放下!说好她判了十五年的刑,可是才坐短短两三个月就出狱了。”
双手抓着破烂不堪的扶杆,像是要把怨恨撒在上面,双手都恨不得将它拆卸下来,却又突然间松了手朝着裴亦堂大吼道:“出来就出来了,你让她安分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在我面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抢走我的老公,为什么还要怀上我老公的孩子,你说啊,你要我该怎么放下?”
她歇息底里地怒吼:“凭什么我活在痛苦里面,她却怀着我老公的孩子幸福的活着!”
“所以我才让你把仇恨忘掉,这样就不会痛苦。你偏偏不信,你非得要把自己往牛角尖里面赶。知道你的人是因为你接受不了事实而变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你的人,还以为你是个疯子。”
施甜甜放声大笑:“你丢脸了吗?你觉得现在的我已经不配站在你身边了,对吗。”
看着情绪激动的她,裴亦堂眼睛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你要我说过多少遍,我的心里都是你,只要你好好改变一下自己的心态,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不,不会的,我跟你已经走不回以前了。”施甜甜后退两步,身后靠着破烂的扶杆,深呼吸一口气,眼里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只是在最后弓着身子对他继续怒吼道:“我只想要罪有应得的人得到自己的报应,难道有错吗。你为什么要劝我放下仇恨?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
“所以你才想要至爷爷于死地,而且,梁玉玲的态度已经变了,你还想怎么样?”
施甜甜的心此刻好痛好痛,痛到无法抑制,明明是在笑,眼泪却不留情面地滑落两旁,没有人心疼她,没有人站在背后给她依靠,她只能独自呢喃:“难道所有的错都应该被原谅吗?”
“到了现在,你依旧不忘无理取闹。你觉得自己委屈,可让你放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又不肯,事事斤斤计较,看你活着真是累。”
施甜甜抬头望天低头望海,广阔无垠的天海却无法让她心胸开阔,所有的伤害都是说爱她的人给的,说爱着她却逼着她无声吞下所有委屈,指责她无理取闹、鸡毛蒜皮爱计较。
人生最傻的是以为可以跟一个爱自己的人过完一辈子,可是,一旦触及了某些事,感情过去了,你连路人都不如。
“裴亦堂,我没有推他下去,这是真的。”
裴亦堂痛苦地看着她,“承认错误真的就这么难么?”
“不难,不是我犯的错误我坚决不承认。”
海上的天气变化莫测,前一刻艳阳满天,后一刻乌云滚滚。这个冬天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渐渐的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砸落在扶杆和铁门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伴随着雨势加大,施甜甜的身子越来越冷,她用生无可恋的语气对裴亦堂说道:“如果哪一天你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你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对不起我……”
裴亦堂心头突然间涌动了一股痛意,但很快就消散不见,曾经对她的爱恋都在她推下爷爷那刻已经烟消云散,唯一留下的,只有双眸中的恨意是那么的鲜明与清晰,“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我何曾伤害过你。”
恰逢这时,天空响了一道雷,近在耳边。
就是那短短的几个字,比雷公还要可怕。
此时此刻,你不正在伤害着我么?
她忽然间像是丢了魂一样落魄地转身下塔,伴随着雨声,眼泪就像那汹涌的浪花。
身后的男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痛得让她瑟缩一下,只听他雄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彻,“塔外是呼啸的警车,你别想逃。”
“呵呵,我又没做错事,怎么会逃。”
这几天一直下着小雨,给这个寒冷的冬天再加上了一种刺骨的冷。裴亦堂让她住在医院等待着裴非凡醒来然后跪在他的床前磕头认错,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施甜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梁玉玲甩了一巴掌,“你害得爷爷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还胆大妄为地想要离开,没门。”
施甜甜忍着疼,看着大腹便便的梁玉玲突然间就笑了,“怀着偷来的种就当自己是裴家的女主人了。”
在寒冷的空气中,施甜甜笑得如同地狱里的彼岸花,摄人心魂,“我和裴亦堂一日不离婚,你就一日是小三,拽什么!”
梁玉玲最痛恨的就是别人将她当做小三,见裴亦堂不在,她特地从隔壁病房赶过来好好教训她。扬起手,不管不顾再给她两巴掌,白嫩的脸上顿时起了两个红印。
施甜甜嘴角流血,被她轻轻擦过。身后钳制她的两个保镖突然被她反击,断子绝孙脚不是盖的,她从来不是狠角色的主儿,但因为裴夫人的身份还在,他们不敢抵抗,只能捂着痛楚在地上打滚。
她就这样凶狠地站在梁玉玲面前,两个人身高差不多,站在一起不相上下。她望着隆起的肚皮,抬手轻轻划过,忽然间笑了一下,“里面的小家伙真是精神,要是知道母亲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那该多没面子啊,不如……”
“不如什么!”梁玉玲捂着肚子后退两步惊恐地看着她。
“哟,现在知道怕了,那可真是讽刺。”
回想当初,眼前这个女人多狠啊,到底是自己不忍心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即便再痛恨,也不会下手去伤害一条将来和她一样的人。
可惜啊可惜,自己的善良却被别人当做懦弱无能。
梁玉玲咬牙,“你别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他是裴家的子孙,即便你是正宫又怎么样,只要这孩子还在……”
“你就可以逼宫了对不对?”
施甜甜忽然表情一换,冷着脸将桌面上的苹果用拳头锤了一下,弱小可怜又无辜的苹果就这样在她的力量之下被破开。“你别当我好欺负,一次让你两次让你,再来一次试试看?”
她转身,风华绝代地盯着满脸恐惧的梁玉玲,微微抬起头,一身傲骨支撑着她完美的身段。
哪怕浑身是伤,哪怕受尽委屈,她眼中的倔强就像扎了根一样,丝毫不许别人亵渎,仍旧不服输。
“施甜甜,你伤了爷爷,裴亦堂是不会放过你的。”
梁玉玲笑了,似乎很得意。
不过施甜甜专业打脸,最看不惯那种借着别人来示威的三流戏子。
她拿起水果刀在梁玉玲眼前晃着,将她逼得挨在大门前,差点因为大门的往后靠而摔倒,惊得她满脸苍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施甜甜拿着刀尖挑起她的下巴,“你说我这把刀能不能将你衣服底下的肚子划破?敢在我面前示威,真不怕你这圆滚滚的肚子会流出花花肠子?”
“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一直以来你都用清纯来伪装自己,现在裴亦堂不站在你这边就开始撕破脸皮。”
“呵呵,你说得对极了。”施甜甜在她眼前亮起锋利的刀子,眼神凌厉,被鲜血染红的唇更加邪魅动人。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裴亦堂的身影,在施甜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冲上前将她手上的刀子给夺下来,干脆利落地将她的手腕拧了下。咔嚓一声,伴随着施甜甜的尖叫,刀子正好落在地上,发出很响亮的一声“咣当!”
裴亦堂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曾经令人喜爱的她却变成了今天疯魔的样子。
他的心脏,莫名地酸了一下。
“你想对她做什么!”裴亦堂居高临下地质问弓着身子的施甜甜,脸上的怒意不减,甚至可以用暴怒来形容。
施甜甜忍不住痛苦地抽泣,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双眸模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怜得紧。
这双手全都被他们爷孙两弄伤,施甜甜抬眸,许是这伤太过沉重,她并没有将悲伤之情在他们面前泄露出一星半点。
倘若将她这一年感受到的苦楚全部加起来,大概是一张挣脱不开的网,命运有时候就像一场死局,棋局上的每一颗棋子都被羁绊得无法动弹,施甜甜便是其中一颗被羁绊住的棋子。
命运将她逼入爱情和婚姻的死角,将她放逐到地狱的两端,不曾许诺她什么时候可以抽身。而她一面抵抗着命运的不公,一面可怜兮兮地为自己舔舐伤口。
这刻骨铭心的悲伤与怅惘,始终源于最初的遇见。
想要回到最初,唯有重新开始。然而,时光过了就过了,它不会为了谁溯游而上,人生又怎么能恢复原样。
于是,走在路上的人总是一边回忆一边叹息,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和萎靡的心灵继续与命运做斗争。
“你怎么不问问她想对我做什么。”施甜甜脸上的红印可是清晰可见,一如当初,他帮的人依旧不是自己。
依旧不分青红皂白,依旧一味地指责。
这样的男人还要来干什么,等着过年吗?
梁玉玲惨白着脸,像是丢了魂一般钻进裴亦堂的怀里放声大哭,口口声声地指责她对她不敬,“我只是想让她好好照看爷爷,谁知道她对我凶巴巴的,还拿裴家夫人的名头来压我,可怜我这孩子一出生就成了私生子。呜呜……”
裴亦堂轻轻拍着梁玉玲的后背,细语安慰,这样温馨的场面在施甜甜眼里真是讽刺。
“真是把爱情和野心发挥得淋漓尽致啊!不愧是当红花旦,一秒钟入戏。”
“施甜甜你闭嘴!”裴亦堂突然呵斥她,“如果你还想继续当裴家的夫人,就给我安分守己些!”
施甜甜不可抑制地仰天大笑,“还不如破铜烂铁值钱的位置我不稀罕,别人想要,尽管拿去!”
她红了眼睛,满脸悲愤,“我要的,你给不起!”
裴亦堂错愕,这样的女人一身傲骨,得到的会珍惜,失去的,绝不挽留。
就是这样的她才会莫名其妙地闯进他的世界里。然而,一切的毁灭源于伤害,如果她没有动手,他又怎么会清楚地瞧见那一幕?
所有的过错他都可以试着原谅,唯独伤害爷爷这件,他誓死不罢休。
“既然你不稀罕,那就离婚……”
“好啊,我求之不得!”
裴亦堂的话音刚落,施甜甜想也不想就直接答应了他。
最得意的莫过于梁玉玲,最悲伤的莫过于裴亦堂。
“对于你来说,这一年算什么?”裴亦堂不敢置信地问她。
施甜甜笑了笑,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独自呢喃:“这是个噩梦,梦里,我失去了孩子。”
她抬头看着他轻轻问道:“你知道每一个平淡的早晨我是怎么过的么?我多么希望梦醒了,我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安然无恙。”
裴亦堂眉头皱了皱,似乎不大乐意她提起这个话题,“总是拿孩子说事,你不怕他死不瞑目吗!”
“死不瞑目的人是我!”施甜甜突然怒吼道:“你知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孩子哭着喊着找妈妈,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当时是怎么样的,我恨不得飞到他的身边抱着他安慰他,让他别害怕,告诉他,妈妈在这里陪着你,永远永远。”
“可是呢?”施甜甜拍着自己的胸脯哭得像个泪人,“每当我快要抓住他的时候他就像一缕烟消散不见,我不难受吗,我醒来的时候泪湿枕巾你看见过吗?”
“那些很重要吗?”裴亦堂皱着眉头问道。
施甜甜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独自忧伤,“不重要,对于你来说我的事情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