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觉得爷爷的话里有假,说得这么轻松,当时两人一开始也聊得不错,如若没有提及梁玉玲,恐怕施甜甜依旧还是爷爷心目中的那个乖巧的孙媳妇。
世事无常,有谁会预测出下一秒所发生的事?
心再宽的女人也不会容忍其他女人勾引自己的丈夫,再怎么说,施甜甜对于婚姻的忠诚度高达百分之百,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另一半将别人带进家门。
然而,爷爷却说出口了。
“爷爷,虽然玉玲怀了我的孩子,可我从没有想过让她进门。”裴亦堂心口一紧,下意识去看裴非凡,忽然间问出一个很蠢的问题,“只要怀着裴家血脉的女人不管是谁她都会被迎娶进门吗?”
“还用问吗?我这不是想着不能让她的孩子成为令人唾弃的私生子才向施甜甜提出那个要求的嘛。”
蓝亦尘听着,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难道施甜甜失去一个孩子她就不能再生了是不是,以至于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梁玉玲进门。正常家庭有哪个家长会让自己的孩子结了婚还出去勾三搭四的。”
“别人家怎么能跟裴家相提并论,我们家有财产继承,别人家有吗?”
裴非凡的一句话让蓝亦尘语塞,令他难为情地摇摇头。“也对,你家有钱,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可是施甜甜呢,她什么都没有了,受了伤挨了骂,她只能躲在被窝里默默哭泣,她能找谁替她撑腰。裴亦堂,但凡你有点儿良心,就不应该将她送到那种监狱里去!”
“哪一种监狱不都是监狱,还分什么好坏么?”裴亦堂勃然大怒,凭什么一次次地提起他将施甜甜送进监狱的事,员工反应,蓝亦尘也反应,天下监狱不都一样?
蓝亦尘无奈地看着他,苦笑道:“你知不知道那所监狱是专门关押死刑犯的,人一旦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日子。”
“不可能!”裴亦堂立马反驳他,“她才被判了五年,才五年,怎么可能被送到那里去?”
蓝亦尘苦哈哈地轻哼,“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才五年?哈哈哈哈……”他收敛了笑容,眼泪颓然而下,“她已经没有下一个五年了。”
“你什么意思!”裴亦堂发怒,狠狠地抓着他的衣服。
蓝亦尘推开裴亦堂,“那所监狱发生了爆炸,炸的正是施甜甜所在的牢房,消防员出来说什么也没有看见,离爆炸这么近,肯定血肉模糊尸骨无存了。”
“不可能!”裴亦堂几乎是吼着出来的,“她不可能被送到那里去,不可能!”
他几乎是崩溃的,整个人跌跌撞撞踉跄着往后退,撞倒了椅子碰掉了桌上的水果。
明明只是简单的五年牢狱,明明吩咐过他们好好对她,可是为什么却送去了那种地方,为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忽然间抓住梁玉玲的手,她突然间像是受到了惊吓,尖叫了一声,“亦堂你要做什么!”
“说!是不是你暗地里搞鬼!”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放开我,好痛!”
五指被他钳住,似乎要被失去理智的裴亦堂弄断,他终究没有瞒得过自己的内心,说不在意她是假的,说想要治她于死地也是假的。
可是做出来的事情分分钟会要了她的命,祖坟被他挖掉,退路被他毁掉,她还有什么精神支柱支撑着,连死了也不留一丝痕迹。
蓝亦尘疯魔一般地笑了,双眸里倒映出他震惊到失魂落魄的表情,“你现在假惺惺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了,也不在乎了。裴亦堂,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你竟然将她伤得如此之深,人死了连躯体都看不见。”
裴亦堂倒退几步,无力地放开梁玉玲的手,他不敢相信地跪在地上,蓝亦尘将报纸扔在他面前,让他看清楚监狱里面的死亡名单上的名字。
那双支离破碎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感觉,仿佛被人抽干了灵魂。他颤抖着双手捡起了地上的报纸,一遍又一遍的临摹着报纸上面的名字。
他感情里面什么都没剩下,只剩下悔恨,是那种刻入骨髓的悔恨,此刻正激烈地燃烧着他那空洞的灵魂。
痛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蔓延上来,就如同他原本站在天堂里,却在下一秒被人推到地狱深渊,这种没有防备的心痛开始一阵一阵的想要他的命。
他并没有想过要害她,只是想要将她关进去让她害怕,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谁更改了他的意愿,是谁暗地里操作了一系列不为人知的事情……
裴亦堂就这样看着报纸上的名字,施甜甜是孤女,为人谨慎并没有结什么仇家,但竟被人害到如此。忽然间一股剧烈的恐惧漫上心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爷爷的身影。
这不可能!他害怕自己的想法是真的,愣是不敢看向裴非凡那边。
裴亦堂自是不愿相信他爷爷会对施甜甜下毒手,他无数次解决掉所有的绊脚石只为集团的利益蒸蒸日上,更是不可能有那么一丝丝狠意是对着施甜甜的。
然而,他仍然不知道伤她最深的人就是他自己。
再抬头的时候,裴亦堂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除了空洞洞的眼神,余下的不知是悲还是落寞。
站起身时,不知是否想要去追寻事实还是逃离这令他恐惧压抑的地方,闯进电梯后竟抓着自己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喘气,这个消息快要让他窒息。
施甜甜不可能会死,既然找不到尸首,那就证明她还活着!
看着裴亦堂惊慌失措的样子,蓝亦尘本意是要折磨他的,可是却突然怜悯起来,他那样的神情,或许不知道是谁陷害了他。
施甜甜的死,看似意外,实则是有人想要了结她,但有会是谁?
他转头怒视着病房里的两个人,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两个不会就是害死施甜甜的凶手吧。”
裴非凡没有说话,事先跳出来澄清的人却是梁玉玲,“表哥,你说话就说话,凭什么冤枉我和爷爷。”
“爷爷?”蓝亦尘讽刺地笑了一声,“你的爷爷什么时候变成他了?”
梁玉玲一愣,突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垂眸睨向裴非凡的时候,只见他老人家正闭目养神。
明明很不屑,却要装作给她名分的样子,梁玉玲对他的恨意登时又加上了十分。
“这个话题另当别论,总之我没有害过施甜甜,就这样。”
“你以为我会相信,有一就有二,你一直视她为死敌,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现在她死了,你可高兴?”蓝亦尘往前几步将她逼在墙角,恨不得能掐住她的脖子,“我真想一脚踹死你,这是真话。”
梁玉玲一直不敢反抗,因为她知道蓝亦尘说出口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会去实行的,风险太大,她不敢打赌。
裴非凡一直装作没看见,只当是两只苍蝇打架罢了。尽管梁玉玲替她解决了施甜甜,也不会撼动他内心的冷漠。
梁玉玲浑身发抖,背靠墙面对着蓝亦尘一点儿也不敢发声。
裴亦堂开着车慌里慌张地前往那所监狱,路上不顾红绿灯的变换,像是失去理智的疯子,开着快车一路按着喇叭,像极了传说中的马路杀手。
监狱里值班的人此刻正在清理爆炸破坏掉的残渣,一具一具的尸体从里面抬出来,不管有无生命特征,一律按照死亡处理。
毕竟这里是关押死刑犯的地方,这里的囚犯迟早都会被处决,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
裴亦堂将车停稳就冲了进去,在保安的阻拦下他停住了脚步,目光却一直盯着爆炸的那个地方。
他不敢置信地问着保安,“爆炸的时候,施甜甜有没有逃出来。”
施甜甜是谁,是裴亦堂的合法妻子,曾经当着全球直播的面大肆秀起恩爱,郎才女貌可谓是羡煞旁人。
现在却因为伤害老总裁而被丈夫大义灭亲,曾经令人羡慕的对象如今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嘲讽人人嘀咕。
施甜甜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保安自然知道他是谁,也知道施甜甜是谁。面对质问,他只能遗憾地摇摇头,“当时尊夫人正在服役,爆炸期间没有来得及逃脱,已经……”灰飞烟灭了!
后面的话保安不敢说,害怕裴亦堂会接受不了事实而发狂。
在看到他红着眼眶的样子,保安暗地里对此行为嗤之以鼻,人还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只知道尽情的虐待。等人家死了才假装过来猫哭耗子,做出一副悔恨又可怜的神情,真是令人恶心至极。
保安的话裴亦堂没有听见多少,满脑子都是爆炸的时候施甜甜还在服役。她是个怕疼的女生,爆炸离她那么近,当时一定很痛吧。
他现在好像跟她说,你伤害爷爷我已经不生气了,爷爷也打算原谅你了,回来吧,我来接你了。
可是,已经晚了。
她再也回不来了,他再也看不到她欢快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她小鸟依人的样子。
她请他吃烧烤,给他煎鸡蛋,为他做早中晚餐,他想了念了,就盼着她回来了。
老天爷让她走就走了,不管他怎么后悔都已经是徒劳了。
裴亦堂突然哭了,因为心里的防线塌掉了。他不懂,明明对她已经不爱了,却因为她的死亡而感到悲伤。
“事发前一天,施小姐让我把这个给你。”保安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递给痛苦的裴亦堂。
在他看不到的一面,保安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不说施甜甜曾经做了什么坏事,在最后被关进了这里还不忘报复的男人才是最令人反感的。
她伤人,情有可原。
他报复,只是为了看到她痛苦罢了。
裴亦堂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支黑色的录音笔,心情非常地飘忽不定,真没有想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忘记他,依然想着给他留点东西。
打开录音笔,里面传来了施甜甜十分虚弱的声音,只听见她吃力地说:“裴亦堂,这短短一年里,我们哭过笑过,爱过痛过,你曾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疼我爱我呵护我,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我们的一辈子竟然是这么短……身心和爱都给你了,你曾为我扎的那一刀就当是祭奠我的孩子吧,从此,我们两清了。”
时间隔了几分钟,裴亦堂断断续续听到有人鞭打她,在寂静的牢房里,那鞭子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再隔了许久,录音笔再次传来了施甜甜有气无力的声音,比第一次说话的时候还要细小无力。
“裴亦堂……对你的恨……今生怕是消不掉了。如果能重来一世,我绝对不会去找你,也不会因为爸爸的话跟你登记,我错了……错得离谱。但是呢,我真的没有伤害你爷爷,信不信由你,我累了……同时请你记住,从你挖我祖坟那刻起,是你无情无义在先,别怪我……恩断义绝在后。我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唯有我儿一个孩子……”
录音笔就在这段话结束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反应,裴亦堂红着眼咬牙切齿,手里的东西恨不得被他弄断成两截。
施甜甜的话很清楚,她在诅咒他断子绝孙,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唯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他的种……
“呵呵……哈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不知不觉地又开始嘲讽她,“可惜玉玲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你的诅咒不做数,不做数!”
“若是你在天有灵,请继续造作,我不怕你……我不怕……”
女人真是阴狠,连死了也不忘诅咒前夫,这样的人如果活着,指不定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呢。
裴亦堂深深地看了一眼爆炸的地方,像是在给施甜甜告别一般,手中的录音笔被他拗断,被他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
回去的时候没有了方才沉重的心情,现下是再平静不过。
垃圾桶断掉的录音笔被保安捡了起来,当宝贝似的放进了盒子里。
她没有尸首,唯一留下的,就是这个遗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