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 上个世界那个看似淡漠, 对她却温柔进骨子里的男人,瞬间浮上许元心头,但在下个瞬间便又被她深藏进心底。
即使感情被抽离,再想起那人时,她的心里已经不会再有触动,但许元依旧记得那个人对她的缱绻深情,记得那一世的相守相惜。
只是她也知道, 那个人在她离开上一个世界时便也已经死去。往后无论再有多少“江清尘”, 都不是属于她那个人。
故而刚刚因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而起的波澜,转瞬便已被许元抹去。再看向江大当家时, 许元的眼中已只剩平静。
“在下许元。”她微笑着,淡淡报上自己的名字。
江清尘面具之下的眉头却又再一次蹙起。
又来了!
他确信自己并不曾听过“许元”这个名字,但蓦地听眼前人说出这个名字时,那种熟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思念之情,便又毫无预警地涌上他心头。
江清尘对这种莫名其妙便被扯动心绪的感觉尤为不喜, 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种情绪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只知会接二连三有此情绪,皆是因眼前之人而起。
思及此处, 江清尘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可惜这个许元并非如他的外表那般无害, 否则自己大可将人拿下, 探究为何此人会让自己产生这种诡异情绪。
幸而此人眼下与他正值合作, 他倒可以想方设法先将此人留在身边, 再行慢慢探究。
当务之急, 是叫许元那番计划顺利施行!
思及此江清尘也不再耽搁,火速便安排了一队探马下了山去。
随着各方探马不断传回来的情报,许元与江清尘也开始着手安排起来,一个针对林茂言,还有冯泽的结义兄弟赵凡常的局已悄然搭起。
而被许元与江清尘惦记上的二人,此时却是毫无所觉地向着樊城行进。
通往樊城的一条官道上,一队装备精良的兵马正在骄阳烈日下缓缓前行。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狮盔兽带、白袍银甲的年轻将军。
他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抹朱,骑在一匹高骏的白马之上,一双带着威煞的虎目凝望着空无一人的官道,棱角分明的薄唇紧紧抿起,显出他不悦的心情。
此人便是林茂言。
自打他带两千精兵,追赶几百于辽城战场败逃的溃军,至今已将近半个月有余。
在此之前,林茂言对这几百溃军是极不放在眼里的。
这一路的仗打下来,代国都胜得极为轻而易举。特别是辽城此役,那辽城的守军都督见势不妙,竟关起城门断绝己方军队后路之举,更是让他叹为观止。
晋国的将领若皆是如那孙家父子般,投敌败国的行若狗彘之徒,或是如那辽城守军都督般鼠目寸光之辈,那他堂堂代国,何愁拿不下此等腐朽之地。
瞧不起晋国朝堂,瞧不起晋国将领,林茂言更是恨毒了投进代国的孙少怀。
他堂堂辅国公世子,未及弱冠时,便已在沙场之上立下赫赫功勋。而孙少怀虽早前亦有威名,但不过一叛国投敌者而已,若非他巧言令『色』,哄得皇帝将月蓝公主下嫁与他,登凤乘龙当了公主的驸马、皇帝的女婿,又怎么越得过他与代国诸多将军,当得这征晋兵马大元帅之职?
想到那千里追至边关,含情脉脉望着自己的美丽少女,转眼却被迫嫁作他人『妇』。偏偏那抢走自己心上人的无耻之徒,如今还是统率自己的一军首领,林茂言胸中便是气郁难平。
故而孙少怀令他带两千精兵追袭这几百败军时,他虽因军令不得不从,但心中也觉着是孙少怀瞧他不顺眼,想调开他而已。
否则不过几百蝼蚁尔,他代国精兵强将,便是出动个小都统,带上个百来人,莫说追袭,便是要全歼这些败军也不过举手之功罢了。
只是这段时间下来,他这个认知却受到了极重的打击。
这半个月余的追袭战中,一开始他们还尚能杀死一些溃军,与逃难的晋国百姓,而后那队溃军见甩不脱他们,便总是分出一些人,沿途借着地形拖延他们。
虽则每次最后他这一军都能将那些拖延者尽数杀尽,但是一次次下来,他们竟也渐渐地失去了那队溃军的踪影!
如今他们离樊城越来越近,那队溃军却再也寻不见踪迹,林茂言不由有些烦躁。
他知此时大军未至,自己这一支兵马已与大军脱节,须得速速返回与大军会合才是正策。
然而想起孙少怀这一路领军,推进真真是所向披靡,而自己此番追袭几百只蝼蚁,却要无功而返,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与羞愤之情便油然而生。
看着林茂言越见黑沉的面『色』,他手下一大都统打马上前,低声说道:“将军,属下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林茂言见此说话之人乃是他的心腹,便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
“是。我军……”
大都统正待开口,便见一斥候飞奔至林茂言马前,跪伏在地道:“禀将军,方才我军于前方擒获一晋国之人,其言称有信要送与孙元帅,请问将军待要如何处置?”
林茂言闻言不由眉头微皱,心中隐隐觉得奇怪,略一思索他便对那斥候道:“将那人带上来。”
斥候应喏而下。不消片刻,一个汉子便被带到林茂言面前。
林茂言仔细端详了那汉子一番,未瞧出什么特别之处,不由皱眉问道:“你是何人?谁令你送信与我军元帅?”
那人却不答话,反而问道:“将军可是孙元帅麾下中军都尉赵凡常赵将军?”
林茂言闻言眉心一跳,心中暗忖那中军都尉赵凡常原也是晋国人,后随孙少怀之父投于代国,如今在中军帐下听令,乃孙少怀实打实的心腹。
按理说这赵凡常此时应仍跟随于大军之中,断没有出现在樊城境内的可能才是。然而此人一出口便问他是否为那赵凡常,林茂言心中隐约察觉有些不对,便想诈他一诈。
当即他面『色』一正,隐含威慑地问道:“你为何会知本将在此?”
他言语之间已隐含杀意,然而那人见他如此作态,却是『露』出一副欣喜之情,道:“我家大人乃樊城守军秦都督。此番令我前来,乃是我家都督已接到孙元帅的来信,特地派我来送信与将军,再三叮嘱请将军依计而行。还望将军让手下将士放开我来,好让我取出信交予将军。”
林茂言心中一凛,随即便挥了挥手,让手下人松开对那汉子的钳制。汉子得以自由,连忙自怀中取出一封贴肉而藏的密信,双手奉于身旁的兵士,令其转交于林茂言。
林茂言接过呈上来的信,打开一五一十看了个仔细。他的脸『色』先是一沉,倏地却又哈哈大笑起来,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碎银,抛于那送信之人,道:“秦都督所言之事,本将已然知晓。你且回去,告知与他,本将定会依计而行,叫那林茂言有来无回。”
送信的汉子连忙将银子揣入怀里,大喜应喏而去。
待得他跑不见了踪影,林茂言的面『色』才完全沉下,黑若锅底,咬牙切齿地恨道:“孙贼欺我太甚!”
“将军,这信中所言的是?”他那心腹大都统见他竟出现此等情状,连忙上前询问。
林茂言睇了他一眼,将手中几乎被他攥烂的密信丢到大都统身上。大都统接过一看,顿时一阵心惊胆战。
信中所写不过寥寥数语,言及的却是那樊城守军秦都督,与孙少怀欲联手设下毒计,要在樊城地界一举歼灭代国之军。
而林茂言,此行虽只为先锋将,然在代国军中的声望却远胜孙少怀。孙少怀恐他关键时刻会坏了大计,便使计将他调离大军,又叫心腹将领赵凡常领军缀于其后,待与那樊城之军里应外合,将他诛杀于此。
“这……这当中恐怕有诈。”大都统皱眉,小心翼翼地说道。
林茂言冷笑,道:“你不觉得我们这一路的仗打下来,未免胜得太过轻易?”
“是……”大都统想要言语,却被林茂言打断。
“我道晋国之军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原来竟是想用连连败退想来使下骄兵之计。我军胜得太过容易,自是会起轻敌之心。骄兵必败,孙家这对贼父子真真打得极好的主意!”林茂言目光迸出冷意,恨恨地道。
那大都统却仍总觉得这事有蹊跷,见林茂言对那信中所言竟是信了八|九分,不由苦口婆心地劝道:“将军,这事来得太过凑巧,那送信之人似是埋伏于道上,便等着我等经过而已。这信中之言,是否有诈还当明察!”
“呵!”林茂言轻哼一声,道,“要知此信中所言之真假倒也不难。那信中不是言及孙少怀让赵凡常到那葫芦隘处守着吗?我们去探一探那葫芦隘,便可知其是真是假,是实是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