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令许元倍感熟悉的气息, 乃是一股魔气。只是与寻常普遍透着暴烈凶戾的魔气相比起来,这股魔气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柔和感。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恶狼群中,突然混进了一只温驯无害的小绵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股魔气的特殊性,使得许元一下子便认出了这股魔气的主人,应当便是半年多前, 拼着自己身体被炸掉大半,也要将魔气打入原主体内的魔君绯炎。
原本许元是打算离开洗莲境后,便前去寻找魔君绯炎的, 却不曾想自己甫方踏出洗莲境没多久, 便和他遇上,这倒与原主上一世的情况有所不同。
上一世原主与濯莲离开洗莲境后,又行进了一个多月,最终才在北荒墟虞境中的一座小型妖城之内,遇到了绯炎。而此世她和濯莲甫方踏出洗莲境没两天,便就与之撞上了。
这该说是“冤家路窄”呢,还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呢?
思及此,许元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亲和的微笑。
一旁的濯莲虽是慢了她一拍, 但随后便也感到那一团妖元与魔气混驳作一处的气息, 当下便就知道是有一些妖族与魔族,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他虽曾听误闯入洗莲境的妖族说过, 妖魔二族系出同源, 与神族仙族互为死敌, 但他甫自生出灵智,便就独身一妖,因而对此感触并不深刻。
是以虽然知道许元是仙族,但他却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愉快,濯莲早就忘了神仙妖魔不两立这回事了。
此时感觉到有妖族和魔族向他们这边过来,他才倏地想起此事,当下便就侧头去看许元。
他一直独自待于洗莲境中,平时基本连旁的人都见不到,空有一身修为,却从未有过与他人战斗的经验。
濯莲不知许元的实力,和那些朝这边过来的妖族和魔族相比起来谁更强些,只知对方人多势众,怕许元与他们正面对上恐会吃亏。
他正想询问许元是否要避让,殊不料这一侧头,便看到许元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
那笑虽仍是许元惯常带在脸上的温柔浅笑,但不知为何,却叫濯莲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崎、崎清,你、你突然笑起来做什么?”
许元微微一笑,道:“遇到熟人了,高兴。”
濯莲听她这般说,心中没来由地感觉古怪,正要再度开口说些什么,却未料许元手指轻抬,泛着莹白光芒的法术便随着她指尖的动作,化作一个透明罩子,笼罩在濯莲身上。
“你先在这里等我少顷,我过去叙个旧,马上便回来。”
为濯莲施加了一道防护法术之后,许元便准备腾空而起。
濯莲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唯恐她有失,便想要跟着一齐过去,哪知许元却只轻飘飘地丢过来了一句话。
她说:“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呐!”
濯莲的脚步登时顿住,想起之前许元与他的约法三章,其中一条便是——听话,乖乖听话,一定要乖乖听话。
想起许元说他若是做不到约法三章,那她便会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濯莲当下只能打消跟上去的念头,噘着嘴望着腾空飞起的许元那越来越小的身影。
与此同时,一艘多宝妖舟正漂浮在空中,在不疾不徐地朝前飞去。
虽说神魔仙妖四族皆可御空飞行,但若是要前往较远的地方,四族多半还是会乘坐选择飞行法宝或是自己所驯养或降服的坐骑。
当然相较御空飞行而言,乘坐法宝坐骑的速度会相对缓慢,但御空飞行却会消耗本身的元炁。
各族体内所蕴藏的天地元炁,与其自身的修为深浅虽是息息相关,却也并非无穷无尽。一旦自身体内天地元炁消耗太过,便很容易会陷入没有自保之力的境界。
当初便有过神族一路御空飞行追杀魔族,最终因为体内天地元炁消耗太过,而被前来救援那魔族的妖族和魔族,轻而易举诛杀掉的情况发生。
是以如今四族,一般出行皆多是以乘坐飞行法宝或坐骑为主。
这艘多宝妖舟只是一艘普通的小型妖舟,由蕴含妖元的天地元晶驱动,船上空间最多可容纳一百个乘客,是北荒妖镜最常见的飞行法宝之一。
但此时妖舟之上,却只载了五十多个妖族,另外五十来个妖族,正拱卫在多宝妖舟周围,随着妖舟的行进的速度缓缓飞行。
却除妖族外,这多宝妖舟之上还有两名魔族男子,此时正站在妖舟船首处,与两名年轻的妖族男子说话。
当中一名魔族男子,看起来约摸人族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着一张玉白芙蓉面,长眉斜飞入鬓,双目细长而眼尾有些许上挑,眼角眉稍似是被桃花晕染过一般,泛着些许嫣红。
他身形高挑,穿着一袭绯衣,衣服的袖口与下摆处,皆有着似是以金线织就而成的繁复纹路。一条金色腰带束在他的腰间,勾勒出他紧实的腰线。那绯色领口微敞,些许肌理分明的玉白肌肤自那领口处隐隐显露出来,直叫他看起来无端有些难以言喻的魅惑。
男子的身边站着一名年纪与他相仿,头上却有着两个绵羊角的妖族男子,正在低声对其说道:“绯炎大人,遵循您的吩咐,我们已经派人在整个墟虞境,以及相邻的寒泽境、隅山境四下搜寻,但至今仍未寻见那女仙下落,也未探得其相关消息……”
绯炎闻言,眉头微皱。半年多前他与东方天域的崎清仙子一场鏖战,直接拼没了大半身体,虽然他也将魔气打入了那崎清体内,但他也差点因为损伤太重而直接陨落。
在匆忙赶回自己族内后,他只来得及草草吩咐人去寻找崎清下落,便匆匆进了魔渊,直至两个月前,才得以重塑魔躯。
眼下他的身躯虽以恢复完整,但是此番因着重塑魔躯而损耗的修为,却是没那么容易补回。若不是奉了族中长老令,前来北荒去探寻“那处”,他才不会这么快就离开魔渊。
原本他想那崎清千里迢迢从东方天域追杀他至西狱,又与他鏖斗那么长时间,还被他将魔气贯入体内,是绝对无法使用法术回返东方天域的。
彼时他们鏖战之处,便是西狱魔罗境,与他们眼下所在的北荒墟虞境,还有寒泽境、隅山境接壤。那崎清被他魔气所侵,已然成了一个无法使出法术的废仙,无论是落在魔族境域,抑或是妖族栖居的北荒妖境中,都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局。
故而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里,不过是在临至此前,族中被他派去搜寻崎清的魔族回报,说未有所获,这才使得他临时起意,叫来与他族同盟的镜羊妖族之人随口一问,谁知最终得到的却是这么个回复。
当下绯炎的眉头便不由微微皱起,正待要再开口询问,一旁便有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插了进来。
“怎么还没找到那小女仙的下落么?而且没有半点消息?北荒妖境之中基本全是妖族,她一个仙族想要在北荒藏身难如登天,到现在还没被寻到,看来十有八|九是被她逃回东方天域去了吧!”
“唉!有的魔,居然连个几百年修为的小女仙都打不过。逃就逃吧,还要扒着脸子,啧啧啧!”
说话的是妖舟上除了绯炎之外的魔族男子。他的年纪看起来与绯炎相当,生得形貌瑰奇,风神疏朗。他的身材还要比绯炎高壮上些许,端的是猿背蜂腰,黑色的衣服领口大敞,大喇喇地露出他壮实的蜜色胸膛,一头红色长发高束于脑后,使他给人一种桀骜不驯之感。
一看是他开口,绯炎的眉头下意识便就皱得更深了两分,说道:“玄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衣魔族玄珂露齿一笑,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嘲讽,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既然你听不懂,那我便索性说得更清楚一些。”
他说着,走到绯炎面前,“我说你真是丢人丢到魔渊里去了。被一个修为只有几百年的小女仙从东方天域追杀回魔罗境不说,还把自己伤得跟块烂肉似的。如果我是你,早早就一头撞死在魔渊碑上,以向天魔谢罪了,哪还敢如你这般,编了借口说自己还以魔气伤了那小女仙?”
玄珂说着,又嗤笑了一声,道:“枉你还被称为我们魔族年轻一辈的强者,真真丢了我们魔族年轻一辈的脸。你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我可觉得羞耻不堪。”
绯炎的脸瞬间便冷了下来,看着他冷下脸的样子,玄珂不禁更加得意洋洋。
他与绯炎向来不对付,毕竟两人年纪相仿、修为又相当,可长久以来,绯炎这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小子,却一直压了他一头,每每比斗,也是一直压着他打。
虽说魔族以强者为尊,但是那也只是“尊”着而已,可不包含臣服之意在内。
眼下难得绯炎吃了个大亏,修为还退落到他之下,他不趁此机会好好奚落这小子一番,还要更待何时?
最好是绯炎这小子受不住他这气,然后扑上来要跟他打一场。到时候他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这小子压在地上狠狠胖揍一顿,以报多年来被其压着打的仇!
绯炎听得额际青筋隐隐搏跳,但他深知自己此时不是玄珂的对手。不得已,他只得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冷笑一声对玄珂道:“你口口声声管人家叫小女仙,你可知她乃是由东方天域晋江境的云玄那老狗一手养大?当时我去盗宝,在遇到那女仙之前,便已被云玄那老狗坑了一把。要不是我先受伤在身,岂会吃下这么大的亏?”
玄珂闻言,笑得越发大声。“绯炎啊绯炎,你可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还说什么你被云玄那老狗坑了一把?若云玄那老狗发现你偷偷潜到他的仙宫中去,只怕当场便把你抓住丢进那炼魔鼎了,哪会只是坑你受伤这般简单?要知道那老狗的修为可跟你我二族的族长差不多,抓两三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他只叫你受伤,却没将你拿下,反让你跑了,然后被他养女撞见,让他养女追过来抓你,这他|娘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再说了,他让他养女来抓你,结果反被你所伤?你倒告诉我,他为何要这般做?”
绯炎被他问得有些无言以对,心里也在暗暗骂娘。他妈的,他要是知道云玄打的是什么主意,哪还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况,还被眼前这臭小子寒碜成这样?
玄珂见他沉默,只觉心头爽快,说道:“没话说了吧!可惜那小女仙遇到的是你,才叫她侥幸脱去,若遇到的是我……”
他“哼哼”了两声,正要再说,忽地便听到一个平和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
“如果遇到的是你,又会如何?”
“如果是我……”玄珂话甫出口,便瞥到了已然手执法宝幻羽扇的绯炎,在望向上方之前朝他投来的看白痴似的眼神。
他倏地便醒过神来,抬头望天的瞬间,法宝血魔杵已经出现在他手中。
半空之中,有一身着白衣的娉婷女子静立其间,温柔浅笑,令人一看便心生好感,不知不觉便要对其放下戒备。
但玄珂却是打从心底感到一丝心惊。
须知这世间一旦施展法术,便一定会有天地元炁流泻而出。即使是轻身术、御风术之类最低等的法术,也不会有所例外。
看对方这情况,应该是使了御空术飞至他们头顶上空。但御空术比之轻身术、御风术之流,还要高出好几个级别,没理由他会察觉不到。
而且瞧对方身上那件法衣,分明是仙族才有的□□,足以说明对方是个仙族。仙族的元炁是灵气,而此时他们是在北荒妖境中,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妖元,若有灵气流泻出来,哪怕只有极细微的一丝,他们也应会有所觉察才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及此处,玄珂的目光又冷上了三分,他望着头顶的女子,高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头顶的女子还未开口,他身旁的绯炎已是目露寒光,冷声说道:“她就是你刚刚口口声声叫着的那个小女仙,云玄那老狗的养女——崎清。”
玄珂顿时一噎,眼角余光瞥了绯炎一眼,低声问道:“你不是说她被你的魔气侵体了吗?怎么她看起来比你还活蹦乱跳的?什么魔气侵体的,果然你是怕丢了脸子,说来哄魔的吧?”
绯炎被他气得差点直接给他一拳。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不好好专心对敌,还尽顾着奚落他,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难道他就不奇怪上方的女仙明明修为比他们都还要低,还被他以魔气贯入体内,为何却还敢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吗?
这种事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事有蹊跷,玄珂这小王八崽子,脑子里装的都是渣吗?
正在此时,便听见上方的女子开口说道:“绯炎魔君,好久不见。崎清有事相询,可否与我叙上一叙?”
绯炎闻言,心中突地浮上几分疑惑。
他正要开口,玄珂已是抢先一步,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叙的。从一万三千多年前,你们仙族帮着神族将我们赶出天外天时起,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若是要说,那便乖乖下来,除去法衣交出法器,等爷爷们废去你一身仙根仙骨,让你脱了仙族这个身份,咱们再来好好说上一说!”
玄珂此言一出,绯炎心头便是一个“咯噔”,心中隐隐感觉一丝不妙。
当下他也不打算废话,双脚倏地腾空,朝着上方的女仙直冲过去,同时运起体内魔气注入手中幻羽扇中,再抬手时,已经有数道看不见的气流向着女仙飞射而去。
与此同时,玄珂手中的血魔杵也发出了血色微光,数十条成人男子手臂粗细的红色血蟒从血光中飞出,吐着信子朝女仙飞了过去。
那女仙便是许元。她看着下方两个已然开始发起攻击的魔族,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温柔浅笑,似是喃喃自语地说道:“传言魔族向来喜欢吃硬的,看来此言当真不假。既然如此,呵呵……”
轻笑声传来的刹那,她素手一翻,净白的手中瞬间便多了一柄与她形象极不相符的琉璃色大锤。
此法宝名为玄武撼天锤,乃是原主崎清诞生之时,随之诞生的法宝。只是原主嫌弃此法宝乃一锤子形状,看起来极是笨重,也与自身形象不搭,故而一直弃置在自己的纳虚袋中,从来未曾使用过。
之前许元在剥离魔气之后,终于可以催动自身元炁,也得以打开原主的纳虚袋。与原主不同,许元每一握上这把玄武撼天锤,便感觉到了一股直通心灵的玄奥之感,仿佛有些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不断从这把玄武撼天锤中传递到她的灵识当中。
故而见到绯炎与玄珂发起攻势,许元干脆舍弃了原主一直使用的法宝天羽披帛,直接拎出玄武撼天锤出来对敌。
玄武撼天锤祭出的瞬间,妖舟之上的众多妖族,与率先发起袭击的绯炎、玄珂,皆是被玄武撼天锤那雄伟得,有如一个糙老爷们的形状震惊了一把。犹其是拎着它的还是个纤细娉婷,身高还没有那锤子高的女子时,这种震惊便又生生翻了一倍。
眼见着绯炎与玄珂的攻击已至,许元拎着玄武撼天锤,便是一锤子朝着攻击袭来的方向,也便是那方多宝妖舟的方向狠狠砸下!
砰的一声,一声如果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整个天空瞬间像是个被鼓棰猛力敲击下来的鼓面,无数看不见的波纹自上而下荡漾开去。
即将击中许元的无形气流与血色巨蟒,在碰到波纹的瞬间便被震得粉碎。
绯炎和玄珂见此情景,皆是不由自主地脸色一变。而与此同时,许元已又是一锤子朝着多宝妖舟砸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巨大的锤头顷刻间便出现在多宝妖舟上空,绯炎和玄珂还来不及反应,便又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多宝妖舟顿时像颗被打飞的铁弹,直直地往地面上砸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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