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在蓝白色魔焰中的陈森,感觉如同投入到了极北的冰海,这看似在燃烧的火焰,实际上却是极低的温度。
冰冷刺骨,冻煞肉躯。
按照原先的计划,陈森会突破这层魔道法术的范围,直接触碰到地面,然后施展佛家神通遁地而走……
然而现实的结果是,随着魔道的侵蚀,原本直追而下的身躯,开始变得浮沉了起来,体表那煌煌燃烧的佛焰真火,此刻也明灭不定——这就是他无法继续下沉的缘由。
没有足够的佛光加持,体表的佛焰被肆意打压,宛如失去了动力的一般……
这不是错觉……
在巨焰滔天的魔道面前,佛家的本领,在此刻就如囚笼中的幼鸟,有羽难飞,有翼难展……
灵识之海,阵阵威压从虚空深处之中传来,如同远古魔神的呼唤,没有丝毫间歇的朝着那朵金莲花侵蚀而去……以至于这朵金莲花摇摇欲坠,通体颤栗。
那杆权衡着佛与魔的天平,似乎在逐渐倾斜……
这位年轻的佛修正在面临有史以来最艰难的考验。
是心境之变,也是禅魔之争……
缠绕在他身上的金色火焰已经开始慢慢的泯灭了,原本如山间浓雾一般的佛火,此刻正在蓝白色魔焰的舔舐下,悄然凋零,陈森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末端了,这代表着他的灵识,为了抵抗脑海之中的魔道,正在往身体各处收缩,这是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行为。
这也是道蚀中对人体最为凶险的伤害之一,有一些修行老怪,受到道蚀之后,全身肌肉萎缩,神志不清,但即便最终变成了一个肉球,却还有着足够的生命力活下去,就是这个原因……
肉体没了灵识的支撑,在岁月的摧残下日渐退化,萎缩成团,枯萎凋谢。
一想到这种最坏的结果,陈森心底便升起一种恐惧,随着恐惧的蔓延,金莲花越发薄弱了,就像是一个剔透的琉璃水晶,轻敲便碎,又如梦幻泡影,翻滚即灭。
此刻,少年原本在那勇之初禅的加持下,所爆发的血气之勇,也开始退散……充血发红的脸庞开始变白,猩红狂躁的瞳孔在此刻也变得空洞和舒缓,陷入了一片麻木之中。
那由胆怯生就的黑暗,笼罩在心头之上,化作腥臭的丑陋……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知何时,少年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似乎沉浸在内心深处因这黑暗而生出的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不可睁眼接触现实,不可勘破眼前困境……
只是……只是为何如此的不甘?
心头的恐惧在蔓延,弱小的人儿在恐惧上面随波逐流着,不知飘向何方……
陈森挣扎于那恐惧之海中,超脱不得,他拼命的想要往上攀爬,可始终都找不到岸边,恐惧的潮水已经淹过鼻子,他开始感到窒息……
死了吗?
要死了吗?
他在问自己……
好像忘了些什么。
忘了些什么呢?
算了吧,不要去想了……
就这样吧……
闭上眼睛,接受自己的死亡……
不要再留恋人间了……
人间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呢?
人间……
人……
陈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个如花般的笑靥,是冯玉凝——
她乘坐在破开恐惧潮水的巨轮之上,眺望着自己,亭亭玉立,如济世的行者——不,并不是济世,因为在她那双望穿秋水的瞳孔中,只有一个人,她乘坐破除恐惧的巨轮而来的,也只为一个人……她并非为了救世人而来,只是为了救一个人。
眸子中那浓浓的情谊,厚厚的爱意,容不下另外一个人的插足,仿佛此间万世,忠此一人。
那个人叫陈森!
是我!
是我自己!
是你!
是你陈森!
巨轮的少女似乎在回应着他的问题,语气笃定而温柔。
是的,温柔!
少年那空洞而又猩红的眸子一闭,脸色一青,气息已经截然不同……
从爱情之中汲取到的力量,是比勇气还要纯粹的力量,当它掺入了勇之初禅中,那朵金莲花就被赐予了新生……花开了!
刹那之间,在那片神秘无垠的灵识之海中,那金莲花骤然绽放,绚烂夺目的花朵,宛如旭日东升,从无尽的虚空中擎空而起,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它散发出的光辉如同一股洪流,炽热而强大,将恐惧的潮水瞬间烧干,让它们化为灰烬。
光芒所到之处,黑暗被彻底驱散,心中的阴影也随之消散无踪。
原本被魔道束缚的灵魂,此刻终于获得了解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宁静。
这光芒仿佛是一种救赎,打破了魔道的囚笼,释放出被困已久的禅心和智慧。
花开了!
初禅也突破进了二禅,那气血之勇的加持,也蜕化为脉血之勇!
原本被压缩至体表的金色佛焰,在那名为爱的力量加持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躁动,奋力的推开侵蚀过来的蓝白色魔焰,径直化作一道流光,直追地上而去,掠过之处,有梵音浮动,如埙如篪。
触地瞬间,金光乍现,神通骤起,遁走无踪。
而在他初禅踏入二禅的此刻,天空之上的交手,也不过是恰恰相触,龙虎正斗。
那恍如隔世的突破,黑暗与光明的抉择,恐惧和勇气的较量,佛与魔的天平权衡,似乎都是烟云,不过转眼一瞬,便即刻消散,好比是昙花乍现。
这便是顿悟,一念花开,一念叶落。
天穹下,蓝白色的火焰与白金色的魔焰交杂在一起,朝着迷彩裤施展出来的白骨风撞去,下一秒乾坤震动,大道哀鸣,一颗颗道印被挤爆,一层一层道韵被打散。
这不是什么龙虎斗,这是摧枯拉朽!
当目光聚焦于那白骨之上时,便会发现,那原本凝固坚实的道印,在猛烈的轰击下逐渐退化崩解,最终重新化为缕缕道韵飘散而去;而那些原本加持其上的道韵,也在这剧烈的撞击之中,不堪重负地被强大的冲击波瞬间撕裂,化为一片朦胧的气息,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
紧接着,轰鸣声传来!
灵气与魔焰的相交,不是金石之声,而是烈烈风响,是气非气,似焰非焰,生而成烟,吞吐如纱……
而原本那毫不费力便击杀了两位金丹魔修的迷彩裤,在自己施展出蓄力一击的情况下,却在接触的瞬间就落进了下风。
“白骨风·割”所化的巨型狼爪,经过对方魔焰法术的轰击,不到两息,就像是被压爆的竹笋一样,噼里啪啦,节节败退,寸寸消散。
而始作俑者刘文浩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攻击在对方的实力爆发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吓得他连连后退几步,每退一步,手中连连掐印,左右施法,配合着后继而来的诸多江湖人发起的进攻,这才抵挡住了夏源和兰庆之的联合攻击……
即便这样,后退之势依旧不可避免,这时,一个支撑的力道抵住了双肩,这才让他停了下来,刘文浩回头一看,是司徒元让。
只见此刻的司徒元让抵住刘文浩,缓冲了倒飞出去的力道后,面如寒霜的看着前方,压低声音问着他。
“老刘,你没事吧?”
迷彩裤脸上一红,忍下嘴里的那一口逆血后,满脸骇然的摇了摇头。
他挺身挣脱出司徒元让的怀抱,和几位好友一起输送灵气,掐动法诀,抵御着那如江如岳般的魔焰。
“阁下何人,为何阻挡我等捉拿那位和尚?莫非阁下和那和尚也是一伙的吗?”
层层如风浪一般传导过来的威压,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巨大的影响,叫山林间刮起了大风,气浪吹来,叫得各人衣袂飘飘,让那原本仙风道骨的司徒元让,更多了几分飘渺不定之感,此刻张口吐语,竟然有着几分天外来音之状。
兰庆之原本是不想解释这一切的,但是此刻见到他们这些人的嘴脸,当下也忍不住讥讽道:“是抓拿?
还是蓄意谋杀?
且不说刚才那人出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我们两个,但看到了以后,却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反倒是越发猖狂!
我愤而出手,不过是抵抗杀身之祸罢了,到你的嘴里,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尔等的嘴脸,兰某真是多看一秒都觉得恶心!”
“飞魔斩!”
话语落下,也不容对方置喙,一把魔气缭绕,丹色如血的朴刀横空扫出,刹那间,白金色的魔焰焚烧其上,凝聚出如金如芒一般的刀气,携带着摄人的气势,朝着一众江湖人砍杀而来……
越过迷彩裤和司徒老人冲向最前方的几个江湖人,刹那间就被一刀两断,金丹碎裂,永不超生……
这一幕,叫后面众人见得肝胆俱裂,面如血色!
是刀势!
魔道加持下,凶厉无比的刀气,加上其中的刀势之威,简直是可断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