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中的干柴又慢慢燃尽了,热气球在渐渐地下降。仿佛如同从一个极美妙的梦境中醒来,阮若弱十分的不舍,却又不得不轻轻从玉连城的怀里退出来。一切美好的都不像真的,大抵就是因为它的转瞬即逝,是刹那间的欢愉,却可以在心灵深处永生永世的流转。阮若弱转过头,定定地看住玉连城那双漆黑的眼睛,她知道,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忘记他的眼睛,那双墨绘的眸子,将永志不忘地在她的记忆里深浓着。
“表哥,对不起。我……”阮若弱迟疑地道。仿佛能猜得到她想说什么,玉连城光华流转的一双眼睛……黯淡下去。如同一颗钻石,突然成了熄灭后的灯。
“喂,你们两个怎么飞出这么远?”突然姚继宗远远地喊着话跑来了,“害我一直在地面上跟着追,差点没累死我。”
他还没有跑近前,忽见有一匹雄健的白色骏马,从草原另一端疾驰而来,马蹄翻飞,打得足下的草丛一波波伏下去,极其急骤。马奔到热气球跟前时,马上的骑士才猛地一下勒住缰绳,他的骑术显然极精湛,疾奔地马儿立即如同被钉子钉住一样一动不动立在原处。骑士的身手,矫健灵敏,每一个动作都漂亮又俐落,看得人赏心悦目,姚继宗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叫完才认出来,马背上的骑士竟是小王爷李略。
他怎么在这?他又急匆匆地跑过来干什么呢?姚继宗还在纳闷着,忽然听到阮若弱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循声望去,只见李略自马背上伏下身去,左手一揽,如同叼羊一般把她攫上了马鞍,往身前一放,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扬开缰绳,骏马立即又四蹄翻飞,快如闪电般驰向草原深处……
“喂?你干什么?”姚继宗失声叫起来,不由自主地追出几步,很快便知道这样子是徒劳而无功,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骏马带着两个人消失在旷漠如海的草原中。好半天,他才自惊愕中渐渐回神,掉过头却见玉连城,还犹自愣愣地立在藤筐里,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他的眼睛里却是暮色重重般的黯,而在他的身后,巨大的球囊没有了热空气的支持,正逐渐萎缩下去,如同一颗凋零的心……
草原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泅染出一片绿色海洋,阳光如碎金,风似薄荷酒,有五颜六色的小野花缤纷四散着,像打碎的小星星。马儿矫健奔飞,有急风在鬓间颊旁呼呼吹过,阮若弱的长发扬成一片黑色的流苏,裙袂翩飞如纸鸢,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飞,飞在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里,白马王子驾着翩翩白马,带着他心爱的白雪公主远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多么美妙的爱情故事。西方的童话情节,居然在东方的大唐,由一个小王爷来演绎,自己成了女主角,阮若弱心里是一种迷茫般的欢喜,一个虚幻的只在童话中听闻过的梦,居然在现实中成真。她知道这际遇千载难逢,是什么样的机缘,让她穿越千年的时空,来享受这样一种古典的浪漫的爱情表达方式?
至此,她已经完全明白了李略对她的心意,从他把她掳上马背的那一刻起,她便明了,原来他以前在她面前流露的种种羞赧之色,不单单全是腼腆内向不擅于与女子相处的缘故,只因别有情怀,故此才更加容易脸红心跳。此刻他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拥她在怀,臂力强健得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如此强势的拥抱,完全迥异于他素日的含而不露,在狭窄的马背上,在剧烈的颠簸震动里,两个人的身体完全紧密靠在一起。阮若弱的颊贴在李略的脸侧,她能感到他耳朵的炙热,可以推想而知,他的脸又在涨着红潮,但他的手,却拥得那么紧,一分一毫都不肯放松,如同一个蛮稚的孩童,在守着他最心爱的玩具,别人纵许他一个天下都不肯放手。
奔驰、奔驰、奔在绿色海洋般的无边草原里。这般意思难名状……
如梦、如梦、如在似真似幻般的美妙梦境中。但愿长梦不复醒……
只可惜,梦终究是要醒的。所有的良辰美景,之所以被誉为良辰美景,就是因其短暂易逝,不可多得,才会被世人珍视。若天天都是良辰美景,也就不觉得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