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余唐军虽说卖相古怪,座下却有战马,见刘信一言不合就引军掩杀,当即一哄而散,调转马头就跑。
刘信哪里容得对方撒完泼就跑,引军急追不止。待得去营离山,在田野追了半响,奔出好几里地,刘信空有几千人马,却没能追上这群唐军。
眼见追上无望,刘信骂骂咧咧放慢马速,狠狠啐了一口,懒得去追了。正当他准备下令将士回营的时候,先前那出言不逊的矮个子唐军,又回过头来阴阳怪气的大喊好乖孙,想追你祖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祖宗我能给你追上?”
一句话骂完,这唐军愈发显得趾高气昂,“好乖孙,实话告诉你,前面就有我大队人马埋伏,你若胆敢追来,保管叫你有来无回!嘿嘿,你祖宗虽然英明神武,但你这胆小如鼠的乖孙,想必是远远及不上的,我奉劝你还是乖乖滚
“狗贼,安敢如此!”刘信恨得面红牙痒,他是何等尊贵人物,平日里又自视甚高,每每自比韩信,而眼前那群歪瓜裂枣,简直跟乞丐一般不堪入目,却也敢来辱骂于他?这就好比踩了一坨狗屎,那狗屎竟然还说他鞋底不干净。
“是可忍孰不可忍!给我追上去,剁了这帮猪狗不如的毛贼!”刘信双腿狠夹马肚,持枪恶狠狠又追上去。
前面那些唐军,一路逃跑一路唾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不仅将刘信气得暴跳如雷,也让刘信所带的吴军将士俱都五脏俱焚,恨不得将他们五马分尸,然后再问他们还能不能骂。
不得不说,这群唐军口才甚是了得,尤其是那矮个子唐军,尖牙利嘴,每回话一出口,都让人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
涂山往南,有一片大湖,湖边芦苇茂密,高过人顶。
百战军便就埋伏在芦苇荡中,俯身低首,不声不响。军中携带的绊马索,已经悉数布置到前阵,就等刘信率军进入芦苇荡,便骤然发难将他们诛杀在此地。
孟平拨开眼前的芦苇,放眼前望,田野上一片辽阔,暂时还没甚么动静。
又等了片刻,有人急急来报,“吴军出营下山,朝这便奔来了,约莫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达此地!”
闻言,孟平精神一振,“再探!”
赵弘殷、安重诲等人,此时也都集中精神,分外密切的注视前方动静,尤其是前者,此时心中更有浓烈期待,毕竟此计出自他口,若果真能够成功,对他而言将有许多好处。
这边厢,百战军磨刀霍霍,那边厢,刘信却忽然抬起手,下令吴军将士放慢速度,他远望了四处一眼,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细加思索,刘信果断拿定主意,传令众将士停止前行!”
郭廷谓连忙驱马上前,询问其故。
刘信眉州微皱,“有些不对劲,本将觉得,若再往前,或有唐军伏兵。”
“将军何出此言?”郭廷谓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甚么异常。
“经验之谈。”刘信肃然道,他戎马一生,早过了只知猛进的年纪,因为经历的战事多,对战场感知很是敏锐。
郭廷谓少经战事,不能理解刘信口中所谓的经验,到底有怎样的份量,他这时道若是唐军真有伏兵,那些贼人又岂会将此事说出来?依末将之见,唐军分明是在戏耍我等!”
刘信摇头,正色道兵法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哪有那般简单。这群虾兵蟹将,挑衅本将于营前,引诱本将出兵相追,一路上不停谩骂,分明是有意激将,本将岂能落入圈套?退一步说,追则可能有险,退则万事无忧,沙场之上,步步需得谨慎,如何能轻言冒进!”
说到这,刘信调转马头,不打算再听郭廷谓的话,也不再理会唐军更加激烈的唾骂,以莫大毅力与忍耐力,咽下这口恶气,很是屈辱的领兵涂山军营。
将士们多有不忿,但刘信军令既出,纵使他们不愿,也不敢公然违抗军令。这也是刘信素有威信,否则将士挨了唾骂,又白追出这许多路程,此时说就,必定多有怨言。
芦苇荡中,孟平等人,正迫切等待吴军到来,希望此番能将对方一网打尽,骤然得知刘信半途折返,都有些错愕,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漏出了甚么破绽,让刘信瞧了去。
不久之后,那百余骑归来,向孟平复命,为首的矮个子军士因没能办好差事,惴惴不安,满面羞愧,向孟平请罪。
孟平询问过当时情况后,并没有责怪于他,好言宽慰了一番,放他下去。刘信没有中计,只能说他警惕性很高,能吃亏能咽恶气,非是庸碌之辈。
眼见此计不成,诸将士气都有些低落,芦苇荡中一时沉默下来,对如何完成李从璟交代的差事,短内再拿不出主意来。
孟平见此情景,心中暗道不妙,若是放任士气萎靡下去,饶是百战军精锐,也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眼前形势不利,刘信又非易与之辈,若是一着不慎,怕是有大麻烦。
当即,孟平大笑三声,环顾诸将道刘信不曾中计,诸位都以为刘信慎重明锐,本将却不以为然。在本将看来,刘信此贼,不过一介匹夫耳,连寻常将领都是不如!”
众人闻言愕然,都不解其意,刘信据有优势兵力,却不受激将之法,以尊贵身份甘愿咽下士卒咒骂,断然回营防守,这样的将领,如何能说连寻常将领都不如?
孟平将众人神色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大声道诸位且想,我军隐藏在芦苇地中,虽然是设计埋伏刘信,但何尝不是给了刘信反击我军的机会?那刘信既然怀疑我军有伏,若是调集大军前来猛攻,同时以战舰袭击我军侧翼,我军必败!但是此时,刘信明明有疑,却只知策马回营,丝毫反击之举都没有,可见此人畏惧我军兵锋,不敢与我军交战!”
他环视众甲士,“身为数万兵马之统帅,只见我军百余将士,便草木皆兵,不敢前行与我交战,此等将领怯战到了何种地步,岂非一目了然?莫说我百战军中的寻常将领,便是普通甲士,也要比他敢战敢胜!”
众人一想,都觉得有理,不禁纷纷对刘信轻视起来,方才刘信带给众人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孟平见士气回升,心头暗松一口气。他的话半真半假,贬低刘信抬升百战军,立即收到了效果。
“然则刘信兵马逾两万,若是拒不与我交战,我军又无水师,要如何拦得住他?”这时,有将领担忧的问。
这话一出,众人又都陷入沉思,露出忧虑之色。
的确,哪怕刘信只是庸碌之辈,还很怯战,但只要他不与百战军交战,百战军就拿他没辙。
孟平再度哈哈大笑,“区区刘贼,虽然谨慎,不过是愚昧之辈,诸位只知他没有掉进我军陷阱,却不知本将早已有了对付他的计策!”
众将闻言,精神一振,都朝孟平看来,纷纷问道将军有何妙策?”
孟平看起来信心十足,面容镇定,实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半点底都没有。他口出豪言,不过是为了及时挽救士气。如果让人看出他这个主将,都拿敌军没了办法,军心必定会不稳,甚至自疑自困,贻害无穷。
此时孟平心中急切,表面上仍是气度雍容,他一面从容不迫的分析战局,一面在心中迅速思索对策,“方才本将已经问过,在那涂山上扎营者,正是刘信本人,贼人虽有楼船数百艘,毕竟楼船不能上岸,刘信虽有部曲两万人,带在身边的却是不多!”
孟平口中说着话,心念急转。是了,刘信在涂山上扎营,身旁部曲并不多,这是否能成为大军的可趁之机?他又想,若是李从璟在此,李从璟会如何应对眼前局势?
他想起临行时李从璟对他说过的话,又想起多年以来李从璟对他的教导,心中渐渐有了一丝明悟。
孟平继续道刘信此人,弱懦怯战,兵力两倍于我,兼有水师,却不敢与我交战,由此观之,贼军战力亦是不强。先前本将说刘信愚蠢,并非虚言,此人久居高位,早已失去昔日摧坚拔锐之勇,此番不在楼船上歇息,而在涂山上扎营,分明就是不愿受那楼船颠簸之苦!而这,正是我军战机!”
安重诲眼前一亮,很快反应,“将军的意思是,擒贼擒王,不必理会那河中水师,直取贼军涂山之营,先斩了刘信此贼?”
与此同时,刘信已经回到涂山军营。
到了帐中,刘信并不曾卸下甲胄,就在将案后而坐,凝神沉思。
郭廷谓上前道将军,唐军今日既然遣人来诱使我军出营,可见必有大军赶到附近,料来这支兵马,专为阻拦我军西进而来。既是如此,为万全计,我等何不遣斥候,往西探之,查明唐军动静?”
刘信大马金刀靠在扶背上,看向郭廷问,显得有几分流氓气,“依郭将军看,唐军今日诱我出战不成,往下会有何种举动?”
郭廷谓略加思索,“无非一战一退两种选择,战即是进到涂山,与我军交战,退即是退回寿州,为我军让开道路。”
刘信把握十足道依某看,唐军断无后退可能,唯有进到涂山,与我军交战!不仅如此,唐军必然不久便来!”
见刘信语气笃定,郭廷谓疑惑不已,“将军何以如此肯定?”
“某家谁也?吴之韩信也!当然能够料定唐军行踪!”刘信哈哈大笑,“某素闻李从璟治军严明,这支唐军到得涂山,专为阻拦我军而来,若是一战未有便退回寿春,如何向李从璟交代?我军有楼船百艘,此地距离寿春已经不过百里,不日即到,那唐军要阻我,涂山便是最后机会。而一旦我军扬帆西行,唐军将只能望船兴叹,莫能奈何,故而为防我军早早撤去山上营地,登船西行,唐军必定急切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