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攻引领着赵光义、曹彬等人前往知州府邸,路上对赵光义道:“官家,末将几日间闲来无事,做出几样利器,望官家品鉴一二。”
赵光义欣喜的道:“昔年战国之时,墨子便曾发明过无数神兵利器,助宋国抵抗强楚。唐时睢阳堂墨氏一族,更是协助名将张巡死守睢阳,以一城之力抵抗安史叛军一年有余,真可谓神乎其技。如今睢阳堂肯为我大宋效力,真乃寡人之福,大宋之福也!”
墨非攻一笑道:“官家谬赞了,我们墨氏一族始终以兼爱、非攻、节俭、尚贤为训,所求无非不负天下,不负祖训,不负良心而已,当不得官家如此盛赞。”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知州府邸,赵光义正要随着墨非攻入府,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收敛了,他看向曹彬和潘美,道:“两位卿家,如今符国舅已薨,宇文卿家又在洛阳为国丈守灵,如今谁在掌管大名府?”
曹彬道:“官家,符国舅遇害后,大名府本该由宇文将军代理。但他急于去洛阳吊丧,故此大名府此时应由通判王华暂管。”
赵光义担忧的道:“王华虽是两朝老臣,又素来宽厚,怎奈才疏学浅,只怕这等危机关头难堪重任。”他说着忙看向墨非攻道:“墨将军,朕突然想起有急事要办,这便要回大名府了,若墨卿家不嫌劳苦,不如与朕同往。”
墨非攻似乎有些为难,道:“官家,容城乃兵家必争之地,若末将随官家前往大名府,那容城的大小事宜该交给谁来处理?”
赵光义略一思忖,看向曹彬道:“曹卿家,此地便暂时由你来驻守,你意下如何?”
曹彬起初一怔,随即心想,“官家多半是不信任刚刚投降的墨非攻,故此想让我临时取而代之。待日后攻打北汉时也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既能为前线源源不断提供物资,又能抵御住辽汉两军的突袭,倒也算是上策。”他想罢忙拱手道:“是,末将领命,绝不辜负官家一番苦心!”
赵光义满意的笑了笑,随即一挥手,道:“两位卿家,这便随朕前往大名府吧。”
两日后,大名府。
正午的阳光下,一队人马从北方急速而来。耀眼的阳光照射在赵光义乘坐的黄罗马车上,把本就耀眼夺目的黄罗,映照成尊贵无比的金黄色,极像是一辆纯金打造的金车。马车旁有匹久经沙场的战马,马上端坐着一位须发花白,却仍威风凛凛的老将。他们的后面还跟着近千人的卫队,个个盔明甲亮,神气异常。
不多时,这队人马便已到了大名府前。
马车才刚刚停稳,赵光义便掀开车帘,缓步下了马车。他料定不会有人前来接驾,就连城内也势必一片狼藉。可他刚下了马车,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马车前竟整整齐齐的站着十几位大名府官员,尽数朝赵光义乘坐的马车一揖到地,神情恭敬中带着从容。眼前的一切都井井有条,丝毫没有慌乱之感。
赵光义惊诧的看向带头官员,只见他体态微胖,长得慈眉善目,正是大名府通判王华。他不由心中疑虑道,“朕与王华相识已久,他虽人品端正,却无治市之能,怎能在这等危机关头,把大名府治理得如此井然有序?”
他正思忖之际,忽见王华身边还站着位身着八品青衣的年轻官员。此人年纪不过二旬,生得冷峻中带着飘逸,仿佛是被上天贬下界来的谪仙。赵光义见到此人,龙体不受控制的一颤,目光中浮现出万千思绪,可随即又恢复如初。
他随即缓步走到此人面前,笑道:“云书记,朕已接到你和谈成功的奏报,本想宣你进京庆贺一番,可怎料容城失守,又闻你生死未卜,朕还道是天妒英才!幸好云书记大难不死,并将大名府上下打理得有条不紊,实在难能可贵!”
云子霄缓缓直起身子,愧疚的道:“官家,容城事出突然,臣费尽周折才侥幸逃回大名府。回府后,见府内秩序混乱,不得已才犯下了僭越之罪,还望万岁惩处。”
赵光义摇头,道:“云书记能在几日之间清明吏秩,使大名府不致有失,朕该重重赏你才对,焉有处罚之理?对了,你想要何赏赐,尽管说出,朕无有不许。”
云子霄略一思忖,才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官家,臣不敢奢求高官厚禄,只求在上元节时能回汴梁修养几日,心愿足已。”
赵光义道:“云书记,你此番议和成功,使我大宋免遭战火,满朝文武无不交口称赞。朕若不行封赏,只怕百官不服。不如就升你做刑州通判,并准你回汴梁修养半月,你意下如何?”
云子霄忙跪在赵光义面前,叩头道:“多谢官家,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光义笑着搀起云子霄,随后大步向大名府内行去。
片刻后,大名府衙。
云子霄将赵光义一行人安顿妥当,一人独坐在房中读书,这时传来一阵叩门声。叩门声很轻,显然并未用多大力气,可传到云子霄耳中声音却很大,能叩出这种声音之人,无疑是位高手。
“云兄可在房中?”门外响起墨非攻清冷的声音,云子霄缓步起身,打开房门。云子霄望着伫立在门口的墨非攻,心中油然生出一阵亲近之感。
“墨贤弟,快到屋中一叙。”云子霄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墨非攻见状一笑,缓步走入云子霄居住的这间小屋。
两人在房中相对而坐,墨非攻感慨道:“云兄,你我一别又已半月有余,小弟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云兄啊!”
云子霄微微一笑道:“墨贤弟,上次你我匆匆一见,未及详谈,不知你是怎样与宇文将军结识的?又如何在短短几日中得到他的信任,让他将身家性命交托给你?”
墨非攻悠悠的道:“玉华楼一别后,我便返回睢阳,将堂中事务料理了一番,便到汴梁寻你。哪知,我刚到汴梁就听说你被派去戍边了,我又只好赶来边关。本想在边关准能见到你,可阴差阳错又恰逢你出使辽国,我本想着去临潢府找你,我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却无意间遇到了被符昭信派去截杀你的宇文将军。我担心你的安危,还与之大战了一场,虽然败在他的手下,可他爱惜我是个人才,并未杀我。加之听说我是你的朋友,于是就把我安排在军中,也便有了后来之事。”
云子霄微微颔首,随即问道:“墨贤弟,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墨非攻一笑,“云兄请讲!”
云子霄也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想必贤弟也已看出,宇文将军绝非久居人下之人,若他真有一日起兵反宋,不知贤弟会站在哪一边?”
墨非攻一怔,转而笑道:“哈哈,这要看云兄站在哪方了,无论云兄站在哪方,小弟都唯云兄马首是瞻!”
云子霄闻言也笑了,“哈哈,若我哪方都不站,你也愿意唯我马首是瞻吗?”
墨非攻不假思索的道:“云兄若有坐收渔利之心,那小弟便下河为你去擒鹬蚌,绝不使云兄心愿落空。”
“你啊!”云子霄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何非要打定主意要跟着我呢?我能给你的,只怕远远不如官家和宇文将军能给你的多!”
墨非攻道:“他们或许能给我很多,那又如何!放眼天下真正能让我心服口服的却只有你。”他的语气十分郑重,全不似在开玩笑,云子霄却还是由衷的笑了。
时光如水,转瞬到了上元节。
南清宫平日里就是一派歌舞升平,今日更是丝竹齐鸣,花天酒地。里里外外弄得全然不似座王府,倒像是个富丽堂皇,举世无双的勾栏瓦舍。
赵德芳正坐在府中大殿内,怀中抱一个妙龄少女,一边喝着美酒,一边欣赏着他自己编写的古曲。喝到酣畅时,他常常出口成章,让殿中的歌姬们随性谱成新曲,直唱到他满意才肯罢休。热闹得连远处的皇宫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惹的宫女宦官们齐齐向王府这边张望。
慕容云瑶速来不喜欢这些,若非云哥哥临行前让她在这里等他,以她往日的个性早已离开南清宫了。此时她被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吵得无法安生,只好披了件白色的披风,走出了房门。她独自立于漫天风雪之中,目光遥望着城门的方向,似乎能越过千山万水遥望到远方的那个他。
今晚的夜色很美,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这样的景象无疑是最温馨的,也是最残酷的,对于阖家团圆的人而言,圆月是在为他们送上祝福,可对于形单影只的人,圆月却似乎在嘲笑他们孤苦无依。
月光流淌进慕容云瑶的心田,只能徒增更多的痛苦和无奈。她望着月亮,眼中泛起泪光,似乎看到了远在天上的父亲,和只停留在记忆与丹青中的母亲,以及远在边关戍守的意中人。
“妹妹,我回来了。”
云子霄那冷淡中透着温柔的声音从宫门口响起,慕容云瑶隐约见一道白影走进了宫门。她全身轻轻一颤,举步便要冲向宫门。可随即她又站住了,悠悠的发出了一声叹息,“一定是我的幻觉,他不会回来的。”
“喂!傻姑娘,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此刻云子霄温柔的声音已响在慕容云瑶的耳畔。
慕容云瑶使劲揉了揉眼睛,见一位白袍轻年,冒着风雪缓步向她走来。轻年目光中满含着款款神情,刀刻般的五官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俊朗。他嘴角还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此情此景,莫说像慕容云瑶这样情窦初开之人,纵然再清心寡欲之人也难免春心荡漾。
“云哥哥,真的是你吗?”慕容云瑶不敢置信的望着云子霄,兴奋得跳了起来,随后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含情脉脉的道:“云哥哥,我好想你!你是为我才回来的吗?”可随后她的脸色又暗淡下来,“云哥哥,现在边关纷乱,如果没有圣命擅离职守是会被砍头的,我可不想害了你!”
云子霄微微一笑,柔声道:“傻妹妹,你当你的云哥哥是个什么人,竟会如此思虑不周吗?放心吧!日前圣上驾临大名府,我已经当面和他告过假了,今夜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慕容云瑶兴奋的又抱住云子霄,滚烫的双唇在云子霄的脸上亲个不停。云子霄被她撩拨的一时兴起,双手夹紧她的身子,正要回应慕容云瑶,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云子霄下意识的放开手,见来人是表弟赵德芳,顿觉尴尬万分。
赵德芳更是尬红了脸,转过身捂住了眼睛。不停的喊着:“对不住,对不住,小王什么也没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他说着竟一溜烟跑回银安殿,把殿门关的山响。
慕容云瑶却不以为意,咯咯的笑弯了腰。她笑指赵德芳的背影,“云哥哥,你这个表弟好不识趣,整天说这个一惊一乍,那个一惊一乍,我看就数他最爱一惊一乍了!”
云子霄见慕容云瑶如此高兴,也微微一笑,拉住慕容云瑶的手,柔声问道:“妹妹,今日是上元节,百姓们都会挂灯祈福,城中定是热闹得紧,你那么爱热闹,怎么出去逛逛?”
慕容云瑶笑道:“云哥哥,要不是因为想念你而搅了心情,人家早就出去了!才不要一个人留在府中,听你表弟那些余音绕梁的怪腔怪调!”
云子霄笑了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原来妹妹是在等我呀?现在我回来了,要不要一起上街赏花灯?”
“当然要了!”慕容云瑶笑着握住云子霄的手,拉着他欢快的跑出王府,直奔城中最热闹的汴河大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