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连行了十几日,慕容云瑶也跟了十几日。
十几日间,天气渐渐转暖,信徒们越走越快,慕容云瑶却日渐憔悴,口袋里的钱也渐渐瘪了。她有许多次想过放弃,想过返回汴梁,但每每有了这种念头,却又被油然而生的侠义之心所取代,瞬间把这些念头尽数打消。
众信徒在祭酒的带领下到了江南西道,他们一向穿山而过不进市镇,这日又钻入一座大山。慕容云瑶紧紧跟在后面,这些日子下来,她的跟踪之术愈发精进了。
这座大山地势崎岖,而且岔路极多,行走十分艰难,一不小心便会迷失方向。慕容云瑶跟在他们后面走入一片树林,正在林中穿行之际,突然从树上落下五六条绳索一样的东西,弯弯曲曲的向慕容云瑶爬来。竟赫然是几条黑白相间的毒蛇。
慕容云瑶自幼和慕容延钊学过些制毒解毒的法门,一眼便认出这是传说中剧毒无比的银环蛇。这种蛇虽有剧毒,但寻常没有攻击性,除非有人主动招惹它们。可今日不知何故,这些蛇头都齐齐竖起,不断朝慕容云瑶吐着红信。
“倒霉,本姑娘真是流年不顺!”慕容云瑶气得一跺脚,随即从背后抽出长剑护在胸前,目光紧紧盯着这群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银环蛇。
“咝—咝—”
这些银环蛇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饶是慕容云瑶胆子再大,也未免有些发怵,但她没有退缩,继续持剑与毒蛇们对视,似乎双方都在等待对方先出手,好后发先制。
很快,这群银环蛇失去了耐心,竟从地上弹了起来,发着寒芒的毒牙径直咬向慕容云瑶。慕容云瑶摒气凝神,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慢慢地把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这些畜生大概是认为慕容云瑶怂了,瞬间便窜到慕容云瑶面前,离她不足五尺。它们身上传出的阵阵腥臭气,随着带起的劲风,扑向慕容云瑶的面门,让她感到一阵恶心,面颊也火辣辣的作痛,但她仍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这群朝自己扑来的毒蛇。
就在几个吐着红信的蛇头离她不足三寸的时候,忽然一道寒芒乍起,随后五六道血光飞溅而出,这些蛇刹那间被斩为两截,蛇尸落在地上,染得草丛里一片鲜红。
慕容云瑶望着散落一地的蛇身,长长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渗出的冷汗,笑道:“好在小时候练剑从没偷过懒,不然邪教没灭了,自己先成了毒蛇的一顿美餐!”
她望向前方,见祭酒已带着众信徒不知去了何方,脸色一凝,焦急的道:“这些该死的畜生,要不是它们拦路,我怎么可能跟丢?这下可好,我到哪去找通灵峡?”她一边暗自抱怨着,一边缓缓收起长剑,继续向大山深处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兜兜转转走出大山。
此时的慕容云瑶已经口干舌燥,精疲力尽。她本能的坐在山道边的大石上歇脚,心中暗道,“这可真奇了,本姑娘好歹也练过十年武艺,怎么腿脚还不如那些普通的百姓?难道他们真有神明相助不成?”
慕容云瑶正胡思乱想间,一个男人从山路上迎面而来。他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朴素的黑色布衣,山风吹过,吹起他斗笠下面苍白的发丝,竟为这样一个寻常的路人,平添了一缕潇洒与霸气。
他缓缓走在山路上,轻声哼唱着一首歌,“天地黑白何必分,往来尽为劳碌身。朝堂纷争江湖怨,万古功名终归尘。不如归来一壶酒,唯有星辰笑故人……”
慕容云瑶全没理会他在唱什么,却一眼望见他腰间的水袋,忙喊道:“老伯!您能不能行行好,给我一口水喝,我一天没喝水了,嗓子都要冒烟了!”
男人听慕容云瑶唤他老伯,脚步不禁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他缓步走到慕容云瑶身边,从腰间解下水袋,递给慕容云瑶道:“路途迢迢,相逢有缘!这袋水你拿去吧。”
男人的发丝虽已尽数苍白,可听声音却分明是个中年人。慕容云瑶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怔。她借伸手接过水袋的间隙,目光却好奇的望向斗笠下那张脸。
慕容云瑶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被这张脸震惊了。只见此人虽已不再年轻,脸上也布满了沧桑,但无论是那双犹如漆点的双眸,还是那轮廓分明的面庞,抑或那张微厚却精致的双唇,都不难遥想此人年轻时该生得何等丰神俊逸、光彩照人。
男人见面前的少女望着自己出神,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打量起这位少女。可他只看了一眼,身子竟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抖,他指了指少女,随后欲言又止。
慕容云瑶此时恨不能喝光一口井,并未在意男人的神态。她打开满满的一袋水,一仰脖就喝了大半袋。她喝完用手擦了下嘴,把水袋递还给这个男人,笑道:“谢谢老伯,你这水袋里的水真好喝!”
男人笑道:“小姑娘,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慕容云瑶不假思索的道:“我从汴梁来,要去通灵峡。那里聚集了一群邪教徒,我要剿灭他们,救出那些被蛊惑的信徒……”她正说得高兴,突然想起面前的男子是敌是友尚且难辨,又怎能把自己的行踪轻易就说得一清二楚,于是连忙闭上了嘴。
男人望着慕容云瑶,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方才忍了又忍的一句话,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姑娘,你的父亲可是大宋开国元勋慕容延钊?”
“诶?你怎么知道!”慕容云瑶被这句话彻底惊住了,正要继续追问,那个男人却已继续向前行去。他的脚步看似并不快,可眨眼间就已消失不见了,慕容云瑶心下愈发震惊了。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双眼却仍怔怔的望着男人远去的方向,暗自嘀咕,“此人到底是谁?不但生得相貌非凡,武功也如此惊人,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能一眼看破我的身份,难道世上真有神仙吗?”
慕容云瑶喝饱水后,顿时觉得浑身有了力气。忽然想到自己还要去行侠仗义,又怎能再休息下去,连忙从大石上站起身,快步朝西南方继续行去。
几日后,永福县。
永福县名为永福,倒也算是名副其实,家家户户都安居乐业,大街小巷间热闹祥和,若非房屋破旧了一些,真可谓是处世外桃源了。
慕容云瑶急着赶路,本想穿县而过,但腹间突感一阵饥饿,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偏巧这时大街两旁的摊子又传来各种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慕容云瑶馋得简直快要流下口水来,再也挪不动腿了。
她随便挑了一家小摊,快步走了过去。店家一看有人来了,忙招呼道:“这位小娘子,小店的五色糯米饭可是本地一绝,您要不要来一份尝尝?”
慕容云瑶点点头,“好,给我来一份。”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钱袋,打开钱袋却皱起了眉。这时店家已从店铺中端来一碗热气腾腾,五颜六色的糯米饭,双手递给慕容云瑶,“小娘子,您的饭请拿好,给五个铜板就行。”
“五个铜板……”慕容云瑶有些为难,从钱袋中拿出仅有的四枚铜板,递给店家道:“本姑娘是从汴梁来的,身上的钱已经用光了,就剩这四枚铜板了。”
店家见状脸色瞬间变了,不悦的道:“我这是间小店,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去了本钱也就挣这一个铜板,看小娘子也是个体面人,定不会差一个铜板。若是小娘子不肯给,那这份生意我不做了。”他说着一甩手中的抹布,转身就把饭端了回去,似乎生怕慕容云瑶会强取豪夺似的。
慕容云瑶冷哼一声,不忿道:“不就是一碗破饭吗?你不给本姑娘,本姑娘还不稀罕吃了呢!”她说着起身就冲到对面的铺子里,向店家喝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吃的?快给本姑娘拿一些,本姑娘急着赶路!”
店家有些尴尬,朝里间指了指,问道:“小娘子,我们这是寿材铺,您确定要吃吗?”
慕容云瑶闻言“呸”了一声,没好气的道:“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棺材?那种东西又硬又柴又晦气,你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