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天已正午。
慕容云瑶又走访了几户人家,可得到的答案却都大同小异,就是清平县根本没有姜山这个人,而且所谓的刘老汉家也已经在十年前就举家迁走了。
她一时间只觉满头雾水,仿佛坠入云雾之中。这三个月间她经历了无数莫名其妙的怪事,无论是神秘莫测,难分敌友的四无怪叟,还是凭空消失,甚至根本不存在的姜山与刘老汉,都足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费解与恐惧。
“小娘子,你打听到了什么?”慕容云瑶正不知所措之际,耳畔突然传来段思明的声音,她循声扭过头道:“瞧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定是已经猜到了我打听的结果,这下你高兴了吧!”
段思明不悦道:“什么叫我高兴了?你不会怀疑是本王收买了整个清平县的男女老少,一起来欺瞒和掩盖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吧?”
“嗯?”慕容云瑶眼睛突然一亮,迅速扯住段思明的衣领道:“不打自招!你居然一不小心把这种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说出来了,一定是做贼心虚了吧?说,你把姜老伯绑到哪儿去了!”
段思明点指慕容云瑶,无语的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与你说话就像对那什么……那什么弹琴!和你每说一句话,本王都担心会减寿十年!”
慕容云瑶一笑道:“你和本姑娘已经说过多少句话了,按你刚才的逻辑你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怎么还这样活蹦乱跳的?”随后她望着段思明啧啧称奇道:“对了,你的阳寿不该用人的大限来计算。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我们说了那么多话,看来你距离王八的大限也已经越来越近了,还是争取做个缩头乌龟才能活得久些!”
段思明忍无可忍的道:“臭丫头,本王真是受够你了!本王要是再和你……”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连忙捂上嘴,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慕容云瑶笑道:“为什么说半句话啊?你要是再和我怎么样啊?”
段思明忍了许久才道:“你……你一定是觉得本王富可敌国,所以你想谋财害命!本王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上你的当呢?”
慕容云瑶斜睨段思明一眼,道:“本姑娘还有正事要办,没功夫和你闲扯。”她说着快步向东边那条小巷走了过去。
段思明忙紧随在后,问道:“你要去哪?不会是想找人在这穷乡僻壤暗杀本王,然后自己好去偷本王的宝贝金龙吧?我警告你,那可关乎着大理的国运,本王就是死也会化作厉鬼去守护金龙的!”
慕容云瑶一边大步流星向前走着,一边用手比了个三,“姓段的,你又和本姑娘说了三句话,又要减寿三十年哦!”
“你!”段思明不满的道:“你太可恶了,居然又算计本王,本王就算真的有千岁也架不住这么减的呀!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快和本王说清楚。”
段思明一句话还没说完,慕容云瑶就已停住脚步,指指面前威严的县衙道:“本姑娘就是要去这,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段思明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牌匾,轻声念道:“清平县衙?”
随后他又高声道:“你带我到县衙做什么?难道你还打算把我这位堂堂的大理王爷,告上你们宋国的衙门不成!”
慕容云瑶摇头道:“谁说告你了?本姑娘是想问问那桩灭门案是怎么断的,好从中找些线索,把这三个月来发生的怪事都弄清楚。”
段思明一愣道:“你认识这里的知县?”
慕容云瑶道:“当然不认识。”
段思明不解的道:“那他为何会把详情告诉你?”
慕容云瑶拍拍背后宝剑,又指指段思明,道:“这有何难?只要我挟持你去见他,想他一介父母官,不会为了一桩案子,而置人的性命于不顾吧。我说的对吗,段王爷?”
“救命啊!”段思明大叫一声,足尖一点向后猛然飘出,一跃身就想跳上身后的屋顶。可他的身子刚到半空时,突然觉得背后的衣服似乎被抓住了,随后用力向下一拉,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段思明倒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来,“臭丫头!你存心不良,包藏祸心,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不怀好意,心怀鬼胎,犯上作乱,祸灭九族……”
慕容云瑶弯下腰,好奇的打量段思明,道:“本姑娘从前只听说大理人都会汉话,可没想到大理王爷说起成语来居然比我还溜。你继续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多少个!”
段思明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毫不犹豫的大步走进清平县衙。慕容云瑶见状一惊,忙道:“你就这样硬闯进去?就不怕县令给你治罪?”
“不怕!”段思明头也不回的道:“最好能判我一个斩立决,那样我就再也不用受你这个臭丫头折磨了!我想父皇了,我要去和他团聚!”
慕容云瑶耸耸肩道:“没想到三个月间本姑娘武艺提高了这么多,居然把好好的一个王爷,活活弄成一个视死如归的疯子?本姑娘倒要看看,日后谁还敢惹我!”她想想段思明的怂样就觉好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突然,慕容云瑶听到县衙内传来段思明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她正欲冲进去,又听他高呼道:“大胆狗官!本王可是堂堂大理国的王爷,你竟敢用这么重的板子打我的屁股!”
慕容云瑶微微一笑,暗道,“谁叫你这么肆无忌惮的闯进来了,真当这是你们大理国了!不打你才怪呢!”她想着脚步愈发快了,眨眼间人已到了县衙正堂。她见堂上的段思明已被衙役扒了中衣,正趴在一张板凳上不断受着杖刑,屁股已被打得皮开肉绽。
段思明大喊大叫道:“臭丫头,救命啊!你快让这个狗官停手,不然本王真要被打死了!”
慕容云瑶微微颔首,望向堂上那位满脸横肉的县令,喝道:“狗官,你因何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我命令你放开他!虽然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轮不到你打他!”
“哦,是吗?”县令冷笑一声,轻蔑的望着慕容云瑶道:“不知这位小娘子是何方神圣,竟敢在本县令面前吆五喝六,你以为自己是大宋的公主吗!”
慕容云瑶眼珠微微一转,冷厉的道:“本姑娘是八王千岁的表妹,如果你敢违逆本姑娘的命令,改日定叫你尝尝凹面金锏的厉害!”
县令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哈哈哈,这小子自称是大理的王爷,你又自称是八王的表妹,小县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不过冒认皇亲可是死罪,这小子是大理人不懂大宋的规矩也就罢了,难道姑娘你也不懂吗?”
他说着从面前的桌案上取过令箭,重重的往堂中一掷,喝道:“来人啊,把这个冒认皇亲的小女子剥去衣衫乱棍打死,让她再敢在本县面前猖狂!”
“是!”众衙役见眼前这小娘子如花似玉,纷纷不怀好意地围拢过来。距离慕容云瑶最近的一个衙役,竟直接伸手去解她的外衫。慕容云瑶下意识的向后一闪,随即宝剑便已出鞘,一剑就将那人的右手齐根斩断,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那名衙役抱着手臂在地上翻滚,口中不断发出惨叫,众衙役见状都怔住了,一时间谁也不敢再上前半步。县令见势不妙,重重一拍惊堂木,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个拒捕殴差的家伙给本县拿下!”
慕容云瑶持剑当胸,质问道:“狗官!本姑娘来此,是有几句话想问你,你为何无缘无故便要将我处死?难道人命在你看来,连根草芥都不如吗?”
县令闻言冷哼道:“本县一贯秉公执法,爱护百姓。但对你们这种冒认皇亲、搅闹公堂的刁民,就必须严加惩处!”他一挥手命令道:“快,把她给本官拿下!”
慕容云瑶冷冷一笑道:“狗官,你既非要滥杀无辜,那就休怪本姑娘无情,今日我就取了你这狗官的项上人头,为民除害!”她说着一剑陡出,剑上的杀意宛如奔涌向海的江河,气势恢宏,绵绵不绝。
众衙役仗着人多势众,纷纷手持水火棍,朝她冲了过来。慕容云瑶见势手中长剑一摆,瞬时化作一道惊鸿,袭向冲来的众人。段思明此刻像是忘记了疼痛,不断拍手称快。
就在双方即将交手之际,衙门前突然传来一个轻年男子的声音,“诸位,都住手!邕州知州侯大人驾到!”众衙役似乎对来人都有些陌生,可慕容云瑶与县令听到来人是邕州知州侯大人,都依言住了手。
话音才落,两位身着官服的男子,便已缓步走到了县衙大堂。其中身份略高之人,年近四旬,精明中透着勇武。另一位则刚过弱冠之年,生得文质彬彬,纵官服在身,也难掩英俊潇洒。
慕容云瑶见到这位轻年,忙快步跑了过去,亲切的道:“平仲哥哥,你怎么会来这儿?我记得三年前你被皇上封去了成安,怎么跑到邕州来了?”
不待这位轻年开口,知州侯仁宝抢先问道:“寇贤弟,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轻年一笑道:“不瞒大人,她是慕容化龙之女。三年前我进京科举之时曾在她府中叨扰,有幸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后听闻慕容大人战死边关,微臣又常有公务在身,故此已几年未曾谋面了。”
侯仁宝点点头,“原来如此,早听闻寇贤弟交友甚广,没想到竟还与慕容大人的千金有些交情,实在大出愚兄意料啊!”他说罢望向县令道:“陶容,本官方才听闻你要将慕容姑娘拿下,请问她罪在何处法犯哪条啊?”
陶容战战兢兢的道:“大……大人容禀,慕容姑娘她……她冒认皇亲,自称是八王千岁的表妹,下官实在难以辨别,故此下令将其拿下押往邕州,想听凭大人您的英明决断,哪知您却亲自来到小县,真是敝县的无上荣光啊!”
侯仁宝冷哼一声,道:“陶容!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马屁经啊!”
陶容忙跪倒在侯仁宝面前,问道:“侯大人,下官斗胆一问,莫非这位慕容姑娘真和八王千岁有什么关系?”
侯仁宝点点头,“那是自然!几月前,八王千岁在汴河大街上与表兄云子霄、慕容姑娘偶遇,而当时这位慕容姑娘已认云子霄做了兄长,所以八王千岁也就认这位慕容姑娘做了表妹,你听懂了吗?”
陶容挠挠头,笑道:“这……这个下官还是没听懂,不过既然知州大人都这么说,那就一定不会有错!这位慕容姑娘就一定是八王的表妹。”他说着忙走到慕容云瑶面前,一揖到地,“慕容姑娘,方才是下官有眼无珠,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宽恕则个,宽恕则个啊!”
慕容云瑶冷哼一声,指着段思明道:“陶县令,你打狗也得看主人啊,何况打的还是本姑娘的朋友,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陶容一愣,随后忙扶起段思明道:“段公子,下官该死,您大人大量,求您饶过下官吧!”
段思明缓缓站起身,呲牙咧嘴的道:“叫什么段公子,我是大理的王爷,王爷!你身为宋国官员无故打伤本王,已经严重挑战了我们大理的尊严,如果不想让两国开战,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陶容慌张的道:“段王爷,您说吧,只要下官能做到的无有不从。”
段思明笑着点头,略一掐算道:“你方才让衙役打了本王十大板,本王要十倍返还与你,少一板都不行!”
“什么!”陶容惊慌的道:“十倍?那就是一百板了,如果一百板打下去的话,那本官还有命在吗?横竖都是死,求您发发慈悲,给下官一个痛快吧!”
轻年也劝道:“大宋律法规定刑不上大夫,罚陶大人一百板子的确太重了,不如折半为五十大板,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段思明想了想,问道:“这儿有狼牙棒吗?金顶枣阳槊也成。如用这两样东西代替板子,本王可以考虑考虑,否则一切免谈。”
“这……”轻年一怔,看向慕容云瑶道:“慕容姑娘,陶容罪不至死。段王爷是你的朋友,你快劝他手下留情吧,不然陶大人今日必死无疑啊!”
慕容云瑶道:“平仲哥哥,你在乎陶大人的死活,可陶大人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啊!这样的昏官,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他的手中,如果平仲哥哥一定要保他的性命,就让侯大人将其贬为庶民,永不录用,不然我可劝不住段王爷!”
轻年闻言十分为难,可侯仁宝却郑重的道:“慕容姑娘所言甚是,这样的昏官怎可保一方百姓平安!本州定会将其削职为民,永不录用的!如果段王爷和慕容姑娘还不解气,便罚他五十大板。”他说着看向众衙役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狗官给本州拿下!”
陶容平时就经常以上欺下,众衙役早就受够了。闻言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陶容按在板凳上,重重的用板子打他的屁股,每一板都打得他皮开肉绽,鬼哭狼嚎。段思明已顾不上疼痛,弯腰站在板凳边,大笑道:“哈哈哈,打得好!给本王重重的打,最卖力的本王有赏!”
慕容云瑶一拉段思明衣袖道:“姓段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亏你还是个王爷!你知道什么叫得意忘形吗?看来成语背得也不怎么样!”
段思明重重点点头,“本王报仇雪恨了,当然高兴,一时忘形也情有可原!只可惜这里没有美酒,不然定要庆贺一番!”
侯仁宝闻言,忙道:“段王爷,你远道而来,又受了如此委屈,本州十分过意不去,有意请您在县衙宴饮,权当为您接风洗尘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段思明闻言笑道:“好啊,本王愿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