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浮想联翩,冷笑连连,唯独方有容平静如水,只轻缓淡言:“你说的话,我以前都信了,往后你说的话,我大概也都不会听了。”
娇娇:“!!!”
卧槽!这特么是要翻车的节奏啊!鱼鱼你快解释啊!
秦鱼轻轻唤了下:“师姐。”
刚转身要走的方有容回头瞧了她一眼,秦鱼:“那我以后不说话,我写字给你看吧,我字写得还可以。”
方有容:“...”
第五刀翎迅速回忆起某人的字,作为一个现代过来圆珠笔电脑键盘专业户,论毛笔字,秦鱼真不是那块料。
也就...勉勉强强...过得去吧。
谈不上好。
以前某位相爷也曾暗暗嫌弃明面嘲讽过。
“你好像十分笃定我会一直纵容你。”
方有容神色波澜不惊。
秦鱼却伸手落在自己脸上,抚过上面血莹莹的血肉,掌心全是血。
方有容跟第五刀翎见到了,面色微微变。
秦鱼笑了。
“你们心疼了。”
这个人总是能抓住别人软肋,然后切中要害。
方有容不语,但阖眼,似倦怠万分,问了一个问题,怅然又寥寥,久远飘荡于高空,仿佛她一直等在那,就为了这样一句话。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大概也是很多人的问题。
只是之前,不是急着给她盖锅问罪,就是狐疑震惊,倒是无人敢问,或许也都知道秦鱼未必会说。
但方有容问了,大概会不一样——哪怕此前青丘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谎言。
“为了什么啊。”秦鱼站在高空,因躯体在重塑,黑光蕴染,风雨不绝,倒也不显得多邪恶狰狞,因力量向来无罪,邪恶的只在人心,这是秦鱼一贯始终的观念。
她想的是什么,她做的也就是什么。
“师姐,你想过回头吗?为你已失去的那些人。”
方有容一怔,脑海里迅速闪现一片火海,再回溯,便是明明端方尔雅不苟言笑却最终笑容媚俗躺在不堪之人身下承欢的那个女子,青楼华乐,人间炼狱。
而后她路过很多条灯火辉煌锦绣明堂的街道,明明前后皆无阴暗,都能隐约听到那个女子在自己耳边轻轻的一句:容儿,日后莫要回头。
因为回头就会很难过很难过。
她眼眶压了涩意,淡淡道:“人之所以一年一年老去,就是因为明白失去的,终究不会再回来。”
秦鱼:“是啊,可如果是那些人失去了你呢?”
方有容顿然明白秦鱼的意思——若是她的母亲失去了她么,她定然是舍不得她那般难过的,定会不顾一切回到她身边。
因为人死了就死了,过地府,喝了汤,过了桥,不记得前尘往事,也只有还活着的人总是意难平,会痛苦,会念想,也会因为念想而更痛苦。
“你想回到一些人身边,对你很重要的人。”
“是。”秦鱼笑了笑,手掌落在脸上,手上的血被雨水洗去,手指抚过眼角。
“有些人的路,生来曲径通明,华光万丈,而有些人的路,需以尸骨铺垫,诸神开道。”
“我若是要达成目的,总是要让一些人死一死的。”
也不知她说的是下面堆砌的各色尸身,还是孤尘那些人。
方有容沉吟片刻,才浅声道:“有舍有得,也是常理。”
很多人细品她这句话,多多少少明白其中苦涩之意——秦鱼若真有所图,要以孤尘等人之性命走她尸骨堆砌之道,也必要有所损失,比如离开无阙。
这一离开,就不能回头了吧。
方有容知道,这就是秦鱼的舍。
其实舍的也不算多,她素来知道自家这个小师妹看似温软和善,其实心中极傲,眼界非凡,寻常人等,寻常之物是全然不上心的,既然不上心,抛弃得也就尤其轻松。
因为那些丢弃的,她来日都可以轻易从别的地方得到。
若是不算轻松的,到底也是抛弃了。
包括无阙,包括她方有容。
说完,方有容淡淡一笑:“也好在,你最后还是跟我说了一句实话。”
哪怕以前基本都是谎话。
这一笑,已是端方疏离了。
如她往日待旁人一般。
娇娇嘴巴微动,想替秦鱼解释什么,但最终没说,他觉得秦鱼应该是有打算的。
没准是在等着什么...
“师姐,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骗你们。”
“我...并不长这样。”
方有容一怔,然后便随他人一起看到秦鱼正在修复的躯体上攀附了升仙道劫的墨色光晕,修复的速度陡快了数十倍,皮肤寸寸修复。
那一时,第五刀翎微微皱眉,看了方有容一眼,手腕一动,将一件袍子甩了出去。
哗啦!
袍子被探出的皓白手腕接住,秦鱼随意穿在身上,在淅沥雨水中低头款款系带。
第五刀翎性沉稳内敛,隐有霸道,性喜玄墨衣着,那袍子如墨如绸,落在她手中,落在她身上,妥帖了新生再塑的苍山雪色,尤是纤细手指勾着黑色细带慢慢系扣,黑白勾灼,冷色相融。
待系好,再抬首时,朦着薄软单薄却无边的潇潇雨幕,已是一张七八分陌生的脸。
却只用那一抬首,就刷新了所有人对青丘这个人,这个身份所有的认知跟念想。
连第五刀翎都愣了下。
是她,好像又不是她。
其实还是有一点相似的,便是矛盾,青丘的矛盾,在于她明面上塑造的蹁跹温软,入骨体贴,又在暗面表现的狠辣果决。
源于心性,攻于心机,这是青丘。
但这种位于青丘身上明暗交叠的对立矛盾却被眼前这个人幡然融于明面上,只那一抬眸,露的脸,那悬于天地风雨中孤孤一人的气概,就将它体现得淋漓尽致。
山海春来花月夜,凭栏可观冬梅雪。
这是她盛艳且绮丽的一面,也是最契合世间女子美色的一面。
但另一面。
忙时人间战场沙疆血,闲时遥遥登顶望山月。
强大,锋利,矜贵,如出鞘入鞘自如十分的绝世名剑。
出鞘既见血,入鞘则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