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柔心算的很准,被关到第十五天时,她的书就默写完了。
闲来无事,她取出棋盘,一人分饰两角,在方寸之间厮杀。这一日,嬷嬷又告诉她一个消息。
“国王病了,听说是被吓的。伺候吴美人的宫人都被打发去了圊厕行浣衣局。你说说,前几日还恩宠不绝的,这几日吴美人就被罚了。”
宁柔心边吃饭边问道,“陛下罚了吴美人什么?”
“那倒没听说,但是常言说的,打狗还要看主人。陛下若是宠爱吴美人,又怎么会罚她的奴才呢!”
“那陛下是怎么被吓病了呢?”
嬷嬷小声道,“这个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也只是偷偷听人说的。”
这一日,宁柔心被放了出来。
呵,一个月零十七天。
被关进去之前,院子里的树才刚吐青丝,如今已经葱葱茏茏一片了。
宁柔心站在树下仰头欣赏春意,几个宫女从院子外走过,口中小声议论着什么。宁柔心听到了吴美人、疯了等字眼。
想起半年前见须林镜时,她端庄外表下探出的恶毒,宁柔心一阵犯恶心。
她平静了下心情,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
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妹妹。”
那声音颤抖着,似乎发出这声音的人正在遭受着巨大的精神侵袭。
宁柔心转过身,她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霍映屏本是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少女,此刻她却脸色蜡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惊恐中透着憔悴不堪。
宁柔心连忙将霍映屏拉进了屋,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倒了一杯热茶奉上。
霍映屏语出惊人,“妹妹,我知道吴美人是怎么死的!”
见宁柔心听了她的话一脸淡然,她有些不可思议,又道,“妹妹,我这几日一直在打听你,我知道你被关着,还不知道外面的事。你知道吗?吴美人死了。”
宁柔心点头,“我知道。”
“妹妹,你怎么知道的?”毕竟吴美人如今只是‘病了’,她‘病逝’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
宁柔心轻轻笑了,在这云国的后宫之中,凡是得宠的妃子,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吴美人‘病了’、‘死了’,不是很正常吗?
霍映屏紧紧抓住了宁柔心的手,声音哆嗦着,“我知道吴美人是怎么死的,我看见了!”两行眼泪从她的脸上流了下来。
回忆起当日发生的事,她满脸都是恐惧。
那天,吴美人进了乾华宫后,她就在外面等着。等了很久很久,也不见吴美人出来。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看到焦嬷嬷出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有个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盒子,一行走,好像一行在往外滴水。
她见乾华宫的门口有人,便想走过去打探打探吴美人什么时候出来,忽然,她发现地上有很多血滴,那血滴绵延而去,细看去,就是焦嬷嬷身后的太监手中拿着的盒子滴下来的。
霍映屏便不敢再上前,她继续回到原地等待,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了,也不见吴美人出来。
吴美人的命令她不敢违抗,想了一想,她先回了司膳坊复命,然后去了吴美人的寝宫等她回来。
在吴美人的寝宫,她看到了让她噩梦连连的一幕。
她看到四个太监抬了一个木箱子回来,那四个太监脸色都不怎么好,有一个摔了一跤,将箱子跌了,骨碌碌的,里面便滚出一个无头的尸体来。
宫女们一阵尖叫,四散而逃。
霍映屏当时吓蒙了,连忙跑回了司膳坊。
她拼命的想把当时的情景忘掉,可是怎么都忘不掉。那一幕在她的脑海不断的翻涌,不断的发酵。
家里被抄家时,亲人们惊恐的呼喊,父亲和小厮触柱而亡的血腥,母亲和女眷们吊在房梁上的惨像,与无头尸体的形象混合在了一起。
霍映屏说到这里,蜡黄的脸色转为苍白,“妹妹,焦嬷嬷拿着的盒子,里面一定是吴美人的人头。”
宁柔心上前将霍映屏抱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忽然,霍映屏抽搐似的从宁柔心的怀里挣扎出来,她紧紧抓住宁柔心的手臂,“妹妹,其实你是想帮我的,对吗?”
这几天她身处惊恐之中,却想了很多很多。宁柔心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的多。
宁柔心微微笑了,“可惜,姐姐还是没能躲过去。”
霍映屏一下子哭出了声,“对不起,先前我还误会你。我还错怪了你。”说着就要起身下拜。
宁柔心连忙将霍映屏扶住了,“姐姐,我们之间,还需要如此吗?”
“妹妹,要不是你,我就要被关到圊厕行和浣衣局去了。你知道吗?凡是伺候吴美人的宫人,都被罚了。那些近身伺候她的,全都被处死了。”
宁柔心舒出一口气,“咱们总算是没事,又躲过了一劫。”
“妹妹,宫里好可怕!”
宁柔心冷笑道,“不是宫里可怕,是人心!是陛下的朝三暮四,是王后的心狠手辣!”顿了顿,她感慨的说道,“如此说来,他们两个还真是般配啊!一个好色贪婪,一个手段狠毒。丽妃那么善良,当然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见宁柔心眼里含了泪,霍映屏被触到了什么,“妹妹,你是不是想念丽妃了?她一定对你很好!”
宁柔心点点头,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丽妃娘娘的一生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如何在后宫活下去的道理。你知道吗?降仙宫原来就是丽妃住过的倚兰殿,看到吴美人长的那么像丽妃,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也会被杀掉。只是,这一天来的太快了,才不过一二个月而已。”
霍映屏低头,原来如此。
宁柔心的声音幽幽的,“才一二个月啊,他就腻了,就又有了新欢了。他就没有一点心吗?他就不顾念一点旧情吗?对丽妃喜新厌旧也就算了,对他的孩子呢?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他怎么忍心?他怎么舍得?”
霍映屏见宁柔心精神有些恍惚,以为她在倚兰殿受了太多苦,“柔心,你是说安贞公主吗?你跟她相依为命,感情也一定很好吧?她被送去齐国做质子,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宁柔心笑出眼泪,“怎么样了?没有坏消息传回来,就说明她还活着,还活着!”
“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呵,连命都想拿去,又有谁会在意她过的好不好?”
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宁柔心在心里默默悲怆。
小草,你过的怎么样了?我只能知道你还没有死,可是你过的如何,我一无所知!
你有饭吃吗?有没有地方睡觉?
还是跟我在圊厕行一样,被折磨的差点死掉?
小草,对不起,你受苦了。那些苦本该是我的,如今却由你替我受着。
小草,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好想你!
小草,你要好好的,你要加油哦!一定要想办法好好的活下去,好好长大。等我们长大了,有能力了,我们就能摆脱这些桎梏了。
小草,再见面的时候,我希望你穿着好看的裙子,像往日那样给我蜜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