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真君向来是一副温和淡然的模样,乍看上去两袖盈着仙风,完全是一位飘然的道人模样。
此时却做寻常打扮,甚至给自己添了两道胡须并几条皱纹,撸起袖子按住恶霸的动作相当狂野。
明秋:“……”
她看这一大一小联手处理了恶霸,末了掌门真君整整自己的衣服,一副仙风道骨的凛然模样,说:“你这小娃娃,下手黑得很。”
少年相易哪里碰到过这种场面?
他有些窘迫踌躇,犹豫着竟然道了个歉:“那……那我下次轻点儿。”
明秋:“……”
掌门“哈哈”大笑几声,乐得喘不过气来,良久才控制住自己,从怀里摸出一枚青玉令牌来。
他道:“我看你天资不凡,可有兴趣入我门下?”
少年相易接过令牌,老老实实地说:“没有。”
掌门真君愣了一下,接着又扬声笑了,袖起手背身离开,姿态悠然:“小朋友,这令牌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了!遇到危险的时候,说不准还能救你一命……”
少年相易懵懂地点头。
明秋想起青玉阁的灭门惨案——难道是因为这个令牌,相易活了下来?
接着她很快发现自己天真了。
相易回到山上,立刻被自己亲爹叫了过去。
青玉阁的掌门,一位面容阴柔的青年男子,青玉冠束发,高堂上坐,不怒自威。
明秋一看到他,就知道有蹊跷,
这人很怪,给她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掌门说话:“今天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除了遇到莫玺那件事,其它的相易都老老实实说了出来,有一口带过的,掌门还要细细盘问一番。
更怪了。
哪有人这么对自己的儿子的。
不像是对孩子的关怀,反而像是审问犯人。
相易竟然也习以为常,一五一十地说了,掌门这才满意点头,道:“今晚来演武场,爹教你新的剑谱。”
相易露出痛苦又渴望的表情。
他爱剑,却又惧怕无休无止的训练和长鞭。
除了晚上学剑这事有些奇怪以外,其它的倒也没什么。
明秋见相易神色自然,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便当夜晚练剑是他们的习惯。
以至于等看到演武场上巨大的阵法时,她的大脑有一线空白。
这个阵法是……换魂?
不被重视的孩子、对外宣称的独生子、体弱多病的天才……
一切都被联系起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明秋立刻联想到,青玉阁不惜动用换魂禁术,是为了给相十柳一具新的身体!
这具身体不能太强,否则会影响到体魂融合,也不能太弱,不然没有换的必要……
还有什么是比亲兄弟并且天赋很不错的相易更合适的?
少年相易并不懂阵法。
他不知道这些线条都是什么含义,茫然地走到演武场中央。
就在这时,脚下的法阵一圈圈亮了起来。
“啊——!”
亮到最外围,相易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心脏被一道青光击穿了。
鲜血滴了出来,流淌在阵法繁复的线条上,一时间光芒大盛!
阵法深处,一道身影款步走来。
是相十柳。
未来的相十柳和现在的他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依然是一副病弱的模样。
只不过,相十柳掐了法诀的手刚刚放下,他微微笑着,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刚才他杀了自己的弟弟。
相易已经完全倒下了。
心脏处的鲜血汩汩流下,明秋感觉到他没了气息,只是原来这阵法并非是换魂。
而是换血。
青玉阁掌门压阵,相十柳操控,相易未凉的热血被他们一点点逼出,收集起来。
明秋仿佛已经感觉到那种血腥的铁锈味。
她觉得这幅画面让人作呕。
正当她准备破局的时候,相易身上突然光芒大做。
压阵的青玉阁掌门坐直了身体,旁边相十柳也皱着眉。
光芒越来越亮,光芒中影影绰绰露出一道人影。
人影尚未凝聚,先有一声怒喝:“竖子尔敢?!”
接着磅礴的剑气喷涌而出,如同风暴一般席卷了整个演武场!
这道剑气蕴含着极强的破坏能力,首当其冲的是在场修为最高的青玉阁掌门。
掌门直接被这一道剑气劈得左支右绌,连连败退!
剑气的余威扫过相十柳,相十柳呛出一口血,被迫停止了阵法。
等到这狼狈为奸的二人回过神来时,却见阵法中央,哪里还有相易的身影?
明秋看清了,随着那道剑气一同出现的是一个小小的传送阵法。
相易竟是这样得救的?
相易乃是幻境的主人,明秋的视角跟着他走,看他跌落在青玉阁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修士的愈合能力让他的心脏迅速修补起来。
就这样,相易在地上躺了十天,才僵硬着身体坐起来。
他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什么过激举动,只是沉默许久。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只有一枚徽章,然后便去请教了过路人“太极剑门”的地址,看也不看自己所谓的家和父兄所在的方向,一往直前地朝太极剑门去了。
明秋沉默几秒,然后开口道:“相兄,你这用意何为?”
已经走远的少年相易,脚下拐了个弯儿,又走了回来。
回来时他每走一步就会长大一点,直到完全变成如今的样子。
“云师叔。”
相易沉声道:“我不想走。”
不想走?
明秋诧异。
相易他……不想走出这阵法?
“云师叔,在这里.…我为自己报了二十三次仇。”
幻境只能循环往复那一天的经历。
相易用遍了所有自己能想象出来的严刑峻法。
这已经是他数不清第多少次进入这一天的轮回了。
“不觉得腻吗?”
明秋仰头看他,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澈的天真,她好奇地问:“真的不腻吗?你就不想出去杀了真正的相十柳,为你自己报仇?”
因果有偿,报应不爽。
相易有权对伤害他来成全自己的人宣战。
相易有些怔忪。
——对啊,相十柳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活得体体面面,普天之下无人不知道相十柳这一位天之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