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往家打电话说明情况啊。
这么难办的事,当然要当事人自己去办。
常文闯很惊讶。
“不是,我刚出院,你们就这么对待病人吗?”
常文平龇牙嘿嘿一乐:“呦呵,这会儿知道自己是病人了?刚才不还嚷嚷着全好了一点事没有可以看书学习的人是谁?别整那没用的,你的事当然你自己个儿说,别人说二叔二婶更担心。”
就最后这一句劝到点子上。
事情说出来很容易,难的是之后要怎么应对。
李萍和常又春都吓坏了,电话里话都说不利索,李萍还哭了,听的人特难受。
常文闯劝了好半天李萍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并且立即决定收拾东西来省城照顾儿子。
“妈,我现在挺好的,手术都成功了,坏的地方都切了,往后就去医院定期复查就行。家里现在挺忙的吧,地不能扔着不管,还有牲口啥的,你和我爸就好好搁家待着吧,我隔三差五就给你们打电话。”常文闯极力劝说他们不要过来。
不是不想见爸妈,实在是他现在的状态不算特别好,怕爸妈见到他更难受。
李萍却不管那些,抽抽噎噎的说道:“地啊牲口啊都算个啥,啥都没有你们重要。我和你爸就过去看看你,你在那边要是啥事没有用不着我们呢我们住两天就回来,要是你身边得有人伺候我就留你那,啥时候等你全好了再回来。家里头你不用操心,我和你爸不在家还有你大爷大娘三叔三婶在呢,有啥事他们能帮把手。”
话说到这份儿上,常文闯就是说啥也劝不住了。
一个小时后莫兰打电话过来,显然几家大人都知道常文闯的事了。
果然,电话一接通就听莫兰说道:“这么大的事你们瞒的可真严实,长大了啊,都长大了。你二叔二婶都不是多闯实的人就这么过去他们害怕文闯也不能放心,我就寻思跟他们一起去,管咋地能帮他们撑着点,有啥事也有个商量。”
电话是公放,常文闯听到后特别不好意思,扬声说道:“大娘,这也太麻烦你了吧,我跟他们说别过来我都挺好的,他们不听...”
“你这孩子说啥呢?这么大的事你爸妈咋能不去?他们不过去亲眼瞅瞅你不管你说啥他们都不能放心,在家天天惦记更不得劲,还不如让他们看看放心。”
常文闯让莫兰说的怪不好意思,她给常文平使眼色,他三哥麻溜扶着常文闯进屋躺着,她继续跟莫兰聊。
“妈,来就来,你们可别费劲巴拉的拿太多东西,我们在这什么都不缺。”
莫兰叹气:“我这车学的太慢了,要是早把证拿下来那这次就能开车过去了,多省事。”
“慢点学行,安全最重要。”想了一下,她又提醒道:“文闯哥没跟我二叔二婶说他辞职了,回头你们一起坐车的时候你给他们打一打预防针,最好让他们自己先觉得这工作不能继续做了。”
“啥都没有身体重要,你二叔二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能为这事跟文闯闹。”莫兰很笃定的说道。
所有人都很笃定,只有常文栋没那么乐观。
常文闯睡下了,常文平和石玎也回了家,石头在书房办公,只有常文栋陪她在客厅唠嗑。
“过年回家的时候你也看着了,二叔二婶跟别人提起文闯哥是医生的时候多骄傲,文闯哥要是不当医生了,他们心里肯定会有落差的。”常文栋闷闷的说道。
也不怪常文栋会这么想,因为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妈肯定不乐意他辞职...
常文栋生病,张桂芳会怪他平时不注意身体不多锻炼;常文栋辞职,张桂芳会说他死心眼工作不会偷奸耍滑多动动脑动动嘴不辞职照样能轻轻松松上班...
在外边,张桂芳会不遗余力的夸自己的儿子,恨不能拿自己儿子跟所有人的同龄孩子比较,比赢了她得意洋洋比输了佯作不在意然后回头就找常文栋的麻烦。私底下张桂芳总觉得自己儿子不够好,不管常文栋多努力多优秀在她眼里都不是最好,她都不满意...
受张桂芳的影响,很多时候常文栋会不自信,即便做对了事也会怀疑自己,这让他很痛苦很难受。
她都看在眼里,也很替常文栋难受。
她往常文栋身边挪了挪,拍拍他的胳膊,轻声道:“文栋哥,咱遇事往好的方面想,比上不足比下不是有余的么。”
常文栋勉强的笑笑,低低道:“这两天我就老想如果得病的是我,我妈会怎么样,想个开头就不敢往下想,我怕...”
她有点儿不知道咋劝才好。
过年那阵张桂芳跟娘家撕扯伤了脸面消停一阵,一直到开春种地才愿意出门。
本以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没想到张桂芳又开始整幺蛾子。
李二狗子在镇上买了房,开春前李二狗子的爸妈就把地都包了出去到镇上住,说是以后就在镇上干点啥不回家种地了,村里人都夸李二狗子孝顺两口子以后有享不尽的福。
张桂芳眼馋的不行,春耕干活累了就想着凭什么别人的儿子能在外头买房让爹妈去享福她儿子就不行,常文栋明明比瘸了腿的李二狗子更有出息,她也该比别人更享福才对。
于是,张桂芳就给常文栋打电话,让他给他们买房。
不用在省城买,就在镇上给他们买一套就行,张桂芳说了,往后不忙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去镇上住,管咋地那不比在村里有派头么。
常文栋说自己没钱,他还是学生,是真的没钱。
张桂芳有点激恼,就跟他道:“让你买房又没说让你花钱!钱我和你爸出,你给我们买,就这点事咋还听不明白呢,脑子里都装的啥玩意。”
常文栋很无语,但他跟张桂芳讲不通道理。
每次都这样。
在他以为自己妈要转好的时候,他妈总是会毫不留情的给他一棒子,让他难受的想死。
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心理素质再好的人都禁不住张桂芳两口子这么折腾啊。
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张桂芳第二次跟常文栋提买房的事,看来买房已经成了张桂芳的心病,真是闹心。
“别胡思乱想,要是家里的事情嫌烦你就忙点其他的事转移转移注意力。不是让你多参加活动多交朋友么,这段时间也没问你,朋友交的怎么样?”
常文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参加长跑活动,下个月有个半程马拉松比赛我想参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跑下来。”常文栋没啥自信的说道。
长跑好啊,反正不管干什么都比待着胡思乱想好。
她立即鼓励道:“你得跑啊,不跑怎么知道能不能跑下来!在哪比啊?省城吗?你告诉我时间地点,我去给你加油。”
不在省城,在隔壁省,常文乐所在的城市。
那感情好啊,去比赛连酒店都不用订了,直接去常文乐那住就行。
聊到常文栋感兴趣的话题他话明显多起来,整个人都放松不少,甚至还约她去逛街买一双新的跑步鞋为比赛做准备呢。
确实得逛一逛买点东西,二叔二婶和莫兰要过来,还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住多久,一些生活必须品得提前准备好。
今天有点晚了,就明天吧。明天早点出去买东西,晚上还能去车站接莫兰他们,时间安排的刚刚好。
本以为要接的是莫兰三人,没想到接到了四个,还有一人没打招呼跟着一起来了。
张桂芳。
张桂芳说她很担心常文闯,也挺想常文栋的,干脆跟着一起过来看看,家里头先让常冬生忙活着。
来都来了,当然要一起招待着。
常文闯暂住她和石头新买的房子里,他们自然也要住这里。
房子足够大,房间足够多,一人住一个房间也住的开。
在她整理房间的时候常文栋跑过来帮她一起整理,她纳罕道:“你怎么不在客厅陪他们说话?三婶不是说想你了么?她又说啥你不乐意听的了?”
常文栋摇头道:“没有,他们在唠文闯哥辞职这事儿呢,我也插不上话还不如来帮帮忙呢。”
行吧。
然而这房间还没收拾好,不愉快的事情就发生了。
莫兰的预防针打的非常成功,常文闯还没提辞职这事儿呢,二叔二婶就主动让他辞职,只要身体好起来往后哪怕是回家种地都行。
常文闯说了自己辞职后的打算,二叔二婶都非常支持,甚至还提议接他回家,反正在哪都能复习,回家还有爸妈照顾着,常文闯只要专心复习就行。
常文闯当然不想回,好声好气的跟爸妈商量。
张桂芳一直没插进去话有点无聊,正好沙发边上放着常文栋的包,她顺手就打开看了看。
常文栋新买的鞋放在里边,小票也在,张桂芳拿起来看一眼脸就耷拉下来了。
然后,她拎着鞋和小票冲进房间来找常文栋,质问他道:“这鞋是你买的?镶金还是镶银啊一双鞋要一千多块!我和你爸白养你了是吧,你啥时候给我们买过这么贵的东西,自己花钱可是真舍得啊。我让你在镇上买房你说没钱,一双一千多块钱的鞋你说买就买,我和你爸怎么养出你这么个...”
“三婶!”
越说越不像话,常文栋的身体都在发抖,她若是再不拦着“白眼狼”这三个字一出口情况肯定会更糟。
“这鞋是我给文栋哥买的,他也说贵不肯要是我硬给他买的,他下个月要参加长跑比赛我寻思给他买一双好鞋!他知道你们赚钱供他上学不容易从来不会乱花钱,就是现在不用你们供他了他也啥都不舍得买!你看他身上这件衣服,袖口都磨烂了也舍不得扔,还有他的书包,从高中背到现在...三婶,文栋哥是你亲儿子,他是啥样人你不知道吗?这咋还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他呢!”
鞋确实是她买的。
虽然她是妹妹,但她工作赚钱了,常文栋还是学生就算可以兼职也没她赚得多,一起出来买东西当然她来付钱。
原本常文栋只想买一双一百来块钱的跑步鞋,根本没想买这么贵的,是她非得拉他去品牌店买贵的跑步鞋,她和常文栋都一点毛病没有,有毛病的是张桂芳。
张桂芳对常文栋的态度让她想到了重生前崔丽梅对她的态度,不管说什么都不会听,不管做什么都会被骂,哪怕降低存在感不说不做也会被找各种理由批评教育...
真的很让人窒息。
崔丽梅是个不会做错事说错话的人,不是真的不会,是她从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张桂芳也是。
她已经解释的很清楚,确实是张桂芳误会了常文栋,按说这件事差不多就过去了,不想...
“没事你不好好上学参加啥比赛?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出来上学是让你整这些没用的?自小就这不行那也不是还跑步,这些年学校的运动会也没见你赢过一根笔一本本儿。”张桂芳瞪着眼睛数落道。
莫兰听不下去,进来拉住张桂芳的胳膊劝道:“弟妹,咱这趟过来是来看孩子的不是来骂孩子的,文栋都二十五了不是小孩,用不着咱啥都管。”
“大嫂,文栋跟你家孩子不一样,他自小就没主意不闯实,我要不管着点儿还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呢。”说着说着她还哭了,特委屈的说道:“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说两句都不乐意...他们哪知道咱当妈的心啊,掏心掏肺的对他们都白扯,到最后还是养成个...”
“弟妹!”莫兰急急打断,拉着她一边往屋外走一边不高兴道:“你说的这都是啥话?文栋就够好的了你还想让他咋样?人家的孩子一分好你能夸出十分,自家孩子十分好你一分都不夸还骂,你说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莫兰拉着张桂芳去了其他房间,关起门来,再听不到她们的对话。
被骂的时候一声没吭表情都没怎么变的常文栋这会儿却像一只放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委顿下来。
他颓败的坐在地板上,双手捂住脸闷闷的说道:“九儿,我真的快忍不了了...”
忍不了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