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敏锐地看向莫天安。
他特意上门来堵她,想说的当然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警告她,一是宫中有危险,二是她入了某些人的眼,三是提防陈知善。
对于她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竟然像是她的一举一动和周遭发生的事,都落在了他眼里。每一次,都有他的影,每一次,他总能提示并警告她。谢满棠是因为和她有交易,并在她边放了眼线;他呢,他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
莫天安对上她的眼神,坦坦dàng)dàng)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没办法,公子就这么聪明,就这么观察入微,那些事儿一旦入了公子的眼,公子就会忍不住推敲又推敲,每每推敲出来的东西总是**不离十……”笑着贴过去,轻声道:“我若说,一切只为想要小安你过得好,你可相信?”不等安怡有所反应,便潇洒地一拍车厢,笑道:“去吧!时辰差不多了,宫中反倒比外头更安全呢。”
马车快速前行,安怡伏在窗口回头瞧去,只见莫天安消瘦的影直坐于马背之上,宽而轻的丝袍被风吹得高高飞扬,因为久病而显得颜色惨淡的唇角微微翘起,整个人笑得从容又静好。这样的男子,只要是正常的女人,瞧着都不会讨厌。
一直到莫天安的影再看不见,安怡才放下帘子坐回车中。外面针对谢满棠的行动已经开始了,宫内针对她的行动当然也不会太远,宫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马车行到朝阳大街处,忽然停了下来,车夫道:“安大夫,前头太挤,过不去了,只得委屈您等一等了。”
安怡掀开帘子看去,但见人群疯了似地涌向前方,像是追着看什么闹。不由奇怪起来,这京城可不是昌黎那种小地方,来个什么钦差大人或是打扮得尊贵些的旅客都会被围观,京城人民的眼界可高,一般人不入他们的眼。
忽听一旁有人道:“是蜀王!蜀王回来了!啧啧,这金碧辉煌的,整整二十多辆马车,拉得满满当当的,听说上头载着的不是蜀地的美人就是金玉珠宝,更有丝绸锦绮。”
“蜀王是谁?没听说过。”
“你个没见识的,蜀王是谁都没听说过!蜀王啊……”那人用怀念的语气描述着:“当年京城最富盛名的美男子就是他了,听说韦庶人也他的美貌,曾赞他为芝兰玉树,天下无双。那时候棠国公和莫五公子还是娃娃呢。”
安怡笑了起来,她幼年时期也曾见过这位蜀王下的。她忘记具体是几岁时的事了,只大概记得好像是母亲过世前不久。母亲带她去狮子山赏梅,在梅林里遇着了这位名动京华的蜀王下,蜀王很是和气,还赏了她一对玲珑玉球。人果然是生得极美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清雅。
只是母亲去世没多久,京城里就再也没听说过这位蜀王下,她那对玲珑玉球也被喝得酩酊大醉的父亲安保凤给摔碎了。原来蜀王是去了封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还是那个清雅出尘的模样?
蜀王府的车马绵延不绝地从朝阳大街上走过,主子们的车马过去后,紧随其后的是王府有头脸的下人们的车马。一个小孩子玩耍的彩球从其间一辆马车上滚落下来,马车停住,一个三十多岁的仆妇从车上跳下来,利落地拾起彩球再登上了车。
安怡睁大了眼睛。
从下车到捡球、再上车,不过几个呼吸间,已经够她看清楚这个仆妇的面容。如果她没看错,这个仆妇是当年母亲边最受信任的一等丫鬟湖月,或者说,这个仆妇长得和湖月太像了,因为当年母亲逝世时,湖月也跟着不见了。按安侯府的说法,湖月是殉主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如何会活下来并且做了蜀王府的体面仆妇?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只能是她看错了,兴许是湖月的亲人也不一定。
乍然见着这么个相像的人,再见着这位名动京城的蜀王,由不得安怡不想起早年的事,想起了早逝的生母。只可惜,即便这个人真是湖月,她也不能上前去相认了,就像明知道亲舅舅,亲舅母一家子就在这京城里住着,她也不能上门去相认。就像明明知道母亲就在安家祖坟里躺着,她也不敢去祭扫,只怕行径落入安家守祖坟的仆役眼里,就是说不完的官司。
安怡抱紧膝盖,轻轻喊了一声“娘亲,对不起”。
夕阳西下,莫天安站在金鱼巷道中的墙根下,认真地寻找着牛血溅在墙上凝成的朱砂红,暖红色的光照在对面的墙头上又折回来,把他略显苍白的肌肤衬得多了几分红润之色。
谢满棠缓步行来,静静停在他后,默然不语。
莫天安头也不回地道:“你来了?”仿佛早就料到谢满棠会来。
谢满棠并不回答,而是走到他旁和他一起查看墙上的朱砂红。两个人都看得很认真,仿佛在看一幅绝世好画。
莫天安利落地讽刺着谢满棠:“我以为你已经被羁押起来了呢,果然权就是权,做下这样激怒民众的大事还能行动自如。你特意跑到这里来,是想向别人炫耀你有多得圣宠呢,还是想告诉别人你有多嚣张?”
谢满棠从墙皮上小心地刮下几滴牛血收入白瓷瓶中,淡然道:“两者皆是。”言罢转就走。
莫天安眼里闪过一丝怒色,扬声道:“喂!谢满棠,我们打个赌可好?”
谢满棠半侧了子,斜睨着他,并不言语。
莫天安吊儿郎当地笑着:“你平太过嚣张,得罪的人太多,我赌你此番必然大败,会如落水狗似的被人打出京去,然后你会遇到从前得罪过的仇家与你搏命,你再不是钦差大臣,双拳难敌四手,你会英年早逝,剩下你府中的老母整垂泪,而我终有一会得到安怡回眸相顾。”
“莫五公子请自重!”赵怒目而视,将手按在刀柄上,立时就要拔刀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