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寺里,田夫人与罗嬷嬷早就烧好了香,求好了符,却因雨势突然变大不便行车而不得不留了下来。方宁寺本来不大,待客的精舍就更不大,饶是今天气不好,来的香客不多,却也有些许拥挤。
田夫人平是个烧香拜佛的,与各府里的夫人太太们也算是混了个熟,进去后很快就发现了几个熟人,便含着笑与人家一一打招呼,隐晦而欣喜地道明自己冒雨求符的因由,更是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们田家终于是有后了,田家的大终于是有孕了。
本来是喜事一桩,说着说着,她就觉得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表面上当然是恭贺不断的,可等她一转过头,便都背着她挤眉弄眼。
田夫人又疑惑又生气,却不好追问,只得闷闷地带着罗嬷嬷在角落里坐下。没多少时候,有知客僧过来请用素斋,众人依次入席,田夫人就又敏感地发现,从前认识的这些人没什么人愿意和她坐在一处,推来推去勉强挨着她坐了,也是笑得又假又奇怪。
按说,自己如今也算是个五品诰命,儿子更是刚做了四品官,还救驾有功,深得今上的器重,儿媳也是出名门,堂堂的尚书府小姐。这些人真是没有理由这样对冷待自己,哪怕就是当初安九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地死掉,田家与张家突然结了亲,她到外头这些人也不过是略微冷淡而已,可不曾做得如此过分。
实在令人不安。田夫人越想越是如坐针毡,便打发罗嬷嬷:“想办法去打听一下。”
罗嬷嬷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当即飞快地行动起来。出名门的贵小姐嫁了只不会打鸣的公鸡,迟迟未能有孕,按捺不住,悄悄养了小白脸,接种生子,这样的新闻当真是**刺激,人人都好听一耳朵。主子们深宅大院地住着,这种消息全靠下头人口耳相传,没有席上的太太们都知晓了,下头人还不知晓的道理。
罗嬷嬷很快就把消息打听了来,却不敢回禀田夫人,只是红着眼圈,强忍着委屈,言又止地看着田夫人。
田夫人再傻也能猜着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顿时胃口全无,恨不得赶紧起去问,碍着一桌子人形形色色的表和饱含深意的目光,她硬撑着吃了几口才借口更衣,躲了出去。
罗嬷嬷未语泪先流,急得田夫人伸手去拍打她:“你这老货,怎么这个时候倒糊涂起来了,赶紧说是怎么一回事?”
罗嬷嬷只是摇头不肯说,田夫人急道:“你要再不说,就别跟我回去了!我再叫人去问。”
罗嬷嬷这才跪下去,泪眼婆娑地道:“夫人,这些杀千刀的要bi)死人啊……”
一席话未说完,田夫人已然天晕地转,眼睛往上一翻就晕了过去。罗嬷嬷吓惨了,赶紧用力掐着田夫人的人中,又用帕子蘸了茶水去拍田夫人的脸,焦急地轻声呼喊:“夫人,您快醒醒。”
田夫人才缓过气来,就捂着嘴一声痛哭出来:“活不成了,叫人怎么活?没脸见人了,赶紧回去。”
忽听守在外头的丫头欢喜地道:“夫人,大爷接您来了。”
罗嬷嬷忙劝道:“夫人快快擦了眼泪,您瞧,大爷多孝敬您啊?咱们怎么也得欢欢喜喜地走出去,不然后更不能出来见人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不该啊,不该娶这个丧门星进门啊!”田夫人又是心疼儿子,又是痛恨外头传流言的人,更恨张欣平时不检点,到处乱走给人瞧见了说闲话,还恨张欣的肚子不争气,心思又恶毒,自己不能生也不让其他人生。试想,若是家里的妾室能生出一男半女来,外头何至于会兴起这样恶毒的传言?这样想起来,当初她所恨的安九比起张欣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田均走进屋里,刚好听见田夫人哭诉,不由奇道:“母亲怎会如此?可是她又生事了?”
田夫人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泪流满面,想要把外头的传言告诉儿子,话到口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是悔恨交加:“当初就不该让你娶了这个丧门星!”
当初他要娶张欣,田夫人也是很高兴,很支持的,这么久都过来了,如今张欣有孕,田夫人忍功更甚从前,一心就盼着嫡长孙顺利出世,怎地突然间就忍不住了,还跑到这外头来哭?田均莫名其妙,抬眼去看罗嬷嬷,罗嬷嬷低眉垂眼,怎么也不肯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田均不耐烦了:“到底怎么回事?”
田夫人舍不得儿子难受,便擦着泪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求了一根签,说她和你命格不太合适,所以咱们家波折才多。走吧,咱们先回家去。”
母子二人走到外头,众人已然吃过素斋,准备趁着雨小赶紧回家,一时见着了这母子二人,田夫人还眼睛红红的,少不得又起了别样的心思。有那多事讨嫌的,更是故意凑过来和田夫人近乎:“姐姐真是好命,这样孝顺能干的儿子哪里去寻?大又有了孕,贵府可是双喜临门了,改要请我们吃酒才是。”
田夫人气得发疯,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拼命攥住田均的手才活生生把那口气忍了下来,脸上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田均见势头不对,忙替母亲给人赔罪:“家母体不适,还请夫人见谅。”言罢匆忙把田夫人塞进马车里,命令车夫赶紧回家。一路上不停bi)问田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田夫人却是死活不肯说,再问罗嬷嬷,罗嬷嬷也是一副打死也不肯说的模样。
眼看着将要到家,田夫人却突然道:“去同锦堂。”
田均奇道:“母亲可是要去看病?同锦堂虽好,却不如永生堂名医荟萃,听说这些子安怡也从宫里头出来了,指不定您去了正能遇着她呢?让她给您瞧一瞧,不是更好?”
田夫人现在最怕的就是遇见熟人,又怎肯去永生堂?便不容商榷地道:“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啰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