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225.清水彩的一生(10)
小镇的最后一个习俗是，买一大木桶的清酒，在正月的时候一定要喝完。
古田药不太了解那个习俗从何而来，看上去更像是为了喝酒而创立的。
在夜总会工作的唯一好处就是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酒。
清酒、烧酒、啤酒、梅酒甚至是泡泡酒。
古田药不觉得酒好喝，但是当情绪低落的时候，他的确需要酒精的安慰。
酒精可以让让人暂时忘却烦恼，沉浸在麻痹带来的自由感中。
喝酒的规则是，到每家都去一次，差不多每一个同事的家里都轮流一遍之后，酒就差不多可以喝完了，那个
古田药抽到的轮次是最后一位。
但是，因为之前的计划做的不是很好，所以，喝到古田药家的时候，那木桶还剩下足足四分之一，乘着酒的橡木桶被酒精浸泡，散发出来一种木材与酒精混合的幽香。
据说最开始有人要用杜松木的，不过因为价格的关系，那个建议被否定了。
“古田君，看起来今天晚上要在你们家多喝一点了。”
同事拍着他的肩膀说。
老实说，在自己家请客这件事，古田药一开始是有些打怵的。
别说是带同事回家了，就算是古田药自己平时要晚回家半个小时，都要提前向清水彩报备。
要去哪里，打算干什么。
不说清楚的话，绝对不会得到允许。
所以，这件事，古田药一早就和清水彩打了招呼。
“老婆啊，下个周，可能会带同事来家里吃饭啊。”
他提那件事的时候，清水彩正在织一条围巾。
手里拿着织针和纱线，眼睛看着面前的织布图案。
这是放弃了工作后的清水彩的主要任务。
纯白色的冒险，与格外可爱的兔子图案。
古田药都能想象到日后自己戴上这条围巾的场景。
真是地狱啊。
“是什么人啊？”
继续缝手套的清水彩问着那个问题，在她怀里酣睡的momo很警觉地抬起头来看着古田药。
虽然问题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是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却不可以等闲视之。
“就是，同事，有男的，也有女的，但是大部分都是男的。”
猪脑过载，古田药在极短的时间内思考出来那个答案。
“是...这样么？可以啊，我也正好见一见老公你的同事呢。”
清水彩露出温柔的笑容，说出来那话，但是古田药却总觉得有些不简单。
那天晚上是个很正常的夜晚，柔风细雨，窗外有一只大大的栗文鸟在叫。
古田药欢笑着把自己的同事迎进门，清水彩也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拖鞋。
丰盛的饭餐，米饭作为主食，烤鲑鱼和鸡肉炒蔬菜，味增汤，沙拉还有海带片，旁边还放着满满一栏的橙子。
“麻烦您了，给我们准备这么丰盛的晚餐。”
进来的人很客气的打着招呼。
清水彩一言不发，只是笑着，手里拿着一双红色包漆的长筷子不停地搅动着手中的水果沙拉。
不光是古田药，来的所有客人都察觉到诡异。
不过大家没有在意，热闹地餐桌旁坐下来。
有些人会饶有兴致地问清水彩一些话，因为古田药在上班时间从来不提起自己的这位老婆。
“夫人，我们之前对你真的很好奇啊，古田哥从来都不说你的事情，现在一看，不对啊，您完全就是大美人啊。”
听到那些问题，清水彩只是笑笑，不回应。
这样反复了几次，大概他们也终于是看出来清水彩似乎有点问题，不再和她谈话了。
古田药看到气氛差不多了，就开始组织大家吃饭。
谁知道清水彩突然站起来，用手里的勺子敲着下面的碗。
“在吃饭之前，我们先来祷告吧。”
“喂，你什么时候变成基督徒了。”
古田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那话，拽着清水彩的衣袖，想让她坐下来。
谁知道清水彩在众人面前拍掉了古田药的手，用很冷漠的语气说。
“所以说，你根本一点都不关心我啊。”
随后重新对着古田药的同事露出笑容。
“来吧，我们来祷告吧”
看到眼前诡异的场景，古田药的同事们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现在的空气对于社交社会的霓虹来说才是真正的地狱。
“天父，感谢您赐给我们这顿美食。求您祝福这食物，使它成为我们身体的供养，滋养我们的身心。感谢您为我们提供日常所需，愿我们在吃饭的时刻，记念您的恩典和爱。奉主耶稣的名，阿门。“
可哪怕没有人搭理清水彩，她依旧手放在胸前，大声地喊着。
因为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破音。
念完那祷告之后，清水彩说。
“好了，食物已经被净化过了，大家吃吧。”
古田药看着清水彩，他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
“老婆，你也吃吧。”
清水彩没有说话，离开了位置。
momo早就习惯了在餐桌上用餐，看到那么多人在餐桌上，迫不及待地跳到餐桌上来。
谁知道这一次，刚刚轻盈的越上餐桌，就有一双手将他捧了起来。
那双手拥有柔软而光滑的皮肤，散发出健康和光泽，指甲整齐且呈现自然的粉红色。
猫咪抬起头看见自己的主人，温和地叫了两声。
一瞬间，清水彩的五官仿佛被扭曲到了一起。
古田药看到了，那张脸，简直就像魔鬼一样。
愤怒，悲伤，绝望，恐惧，种种地情绪汇聚在那脸上。
下一秒，momo就被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发出凄惨的叫声。
猫的肢体与地板碰撞，快速的逃窜，momo一下子跑到房间的角落。
在猫砂上蹲坐着，身体佝偻，用一种可怜且哀婉的语气看着清水彩。
“够了！”
古田药终于是忍不住，站起来说。
“什么够了啊，大家都还没开始吃呢。”
看着清水彩那泫然欲泣的目光，古田药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同事们看见情况不对，已经搬着那橡木酒桶到了门口。
“我们还是去找个居酒屋吧，古田君，今天真是非常抱歉打扰了。”
门被关上了。
看着那样子的清水彩，古田药还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想，说不定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丧失了对清水彩发火的能力。
他只好闭上嘴，开始把餐桌上的食物往嘴巴里塞。
烤鲑鱼，鸡肉，沾着沙拉汁的生菜，黏上海带片，橙子不剥皮直接就塞到嘴巴里。
先是塞满嘴巴，随后填满胃袋。
他到凌晨的时候，终于把一桌子的食物吃完。
他到卫生间吐了三次。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我的责任，我的意义，我的生命。
不为了清水，也必须要为了牺牲掉的野见英子，好好地活下去。
古田药喜欢看电影，并且越来越喜欢看电影。
这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爱好，每次白天睡觉醒过来的时候，他就会放一部电影看。
看完和清水彩聊一会儿，就差不多到了上班的时间了。
“你怎么不吸烟啊。”
“在房间里吸么?”
“我不介意啊。”
去上班，下班，看电影，聊天，然后生活循环往复。
为了给古田药买香烟的钱，清水还提高了他的零用钱。
春秋冬夏，时间在不断地变换中前行。
第二年春天，和古田药一起工作很久的一位女招待辞了职。
领班还是很有人情味的，领着大家一起去居酒屋吃了一顿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聊的开了。
“古田君，你妻子还是那个样子么？”
古田药举起酒杯，朝着即将离职的那位女招待扬了扬酒杯，笑了一下。
“祝好。”
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将杯中的威士忌喝干净。
“古田君，哪天有空的话，我们单独来这里吃饭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女人突然说出来这样的话。
大家都在哄笑。
古田药也只好赔笑。
“一定一定，如果有空的话。”
古田药原本以为那个女人只是在开玩笑，谁知道，过了差不多两天，那女人竟然真的打电话过来了。
约他今天晚上在居酒屋吃饭。
原本以为是客套话，所以古田药开玩笑似地答应了她。
所以古田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赴约。
之前的那间居酒屋，这一次是在单间。
红黑相间的招牌，镌刻着菊花的屏风，这一次是在单间。
圆柱形的米酒瓶，透明的纤维玻璃。
在深蓝色的背景上，有一轮明亮的金色圆月，月亮的周围绘有细致的银色花纹，仿佛星辰闪烁，熠熠生辉。
那女招待正握着瓶口，盈盈地笑着望着古田。
“这是我老家那边的酒，花了好大功夫才运过来的，古田君陪我喝一点吧。”
“哦哦，琥珀颜色的酒，我还是第一次见。”
要是显得拘束的话，说不定气氛会显得更怪，古田药只好装作和旧友会晤的样子坐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烤鸡肉串古田药早就吃腻了，不过那米酒倒是真的非常好喝。
聊的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内容，在工作时候的事。
那女人很放肆地聊起来自己的整容经过，让古田药感慨现在的女性真是开放。
不过，虽然是整容了，古田药也没觉得眼前的女人好看在哪里。
两人喝了酒，脸上也都带了一丝绯红。
那女招待用手拖着脸庞，笑着说。
“从一开始就觉得了，古田君，感觉你好寂寞呀。”
“没有那种事，我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不不不，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还是能分出来的，古田君你不是不爱说话。”
女招待从原本的浅米色的榻榻米上站起来，走到古田药身旁坐下来。
一只柔荑搭上了古田药的肩膀，古田药皱皱眉，闪开身子。
“...，你一定有很多事想不开吧。”
“啊，我差不多喝多了，要走了。”
听到那女招待这么说，古田药站起身来，从一旁的衣架上面拿起自己的皮夹克外套就准备离开。
那女招待也站起来，拉住古田药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古田药的错觉，她在特意摩挲那根带了戒指的手指。
“你一定很爱你的妻子吧，但是又拿她没有办法。”
装作什么都理解的样子，这人，是城市里面的人。
“放开我！”
古田药冷眼看她，呵斥道。
谁知那女人直接抱上来，头靠在古田药的身边。
“我也一直都是一样，我不希望你难过啊。”
你谁啊？
听着那女人莫名其妙的话，古田药只觉得怪异。
不过，他想，这女人大概是喝的比她还要多了。
于是心中怜悯之心升起，走到外面，替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在上车之前，那女人又趴在他耳边说。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啊。”
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完全无法理解，古田药只是对司机师傅说了一句。
“她喝多了酒，麻烦好好照顾她。”
那女人听见这句话，眼疾手快地把一个东西塞到古田药手里。
随着红色的车尾灯闪烁，那出租车慢慢开没影了。
古田药看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张素白的信纸。
打开来看，宛若爬虫的字迹出现在古田药眼前：
你好，古田君。
这么看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啊。
我啊，并不因为这件事觉得寂寞，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不记得就最好了，能让我默默地出现在你面前，然后又消失。
你当然不会记得我是谁了。
不过，这世界上爱你的女生这么多，应该也不缺我一个。
拜托你啊，古田君，一定要感觉到幸福。
因为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啦。
一定，一定要幸福。”
古田药有些错愕地看完那信纸。
不过，信中也没有说出来那女生究竟是谁。
古田药只觉得周围的黑暗要比平常更加深邃，对于他来说，远去的出租车和坐在那出租车上的醉酒的女孩子都一样是个谜。
她，究竟是谁呢？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古田药竟然很想哭鼻子。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那出租车已经就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古田药努力想要回想起那女生的事。
金色的头发，笑起来总是眯着的眼睛，苍白的皮肤。
什么时候入职的？
什么时候说上话的？
什么时候关系好到一起出去喝酒？
完全都不记得了。
已经生活了两辈子的古田药突然就感觉到困惑，对周围一切的困惑。
生活真是令人费解。
汇川的夜更加黑了，成片的高积云如同行军蚁一样在天空声势浩大地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