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路的问题李慢侯很放心,有韩世忠在这里指挥,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但北边的问题就比较严重,由于张荣跟赵立的私仇,让互相配合似乎很难形成。
金兵虽然主力北撤,但楚州缺粮的问题却没有结束。张荣拦截输往楚州的粮食,不让江南和扬州的粮食进入楚州,导致楚州的大米高达两百文钱一升,这已经是饥荒状态下的粮价了。临近的高邮价格非常平,只稍稍比往年高一点,去年秋收后就没超过五十文,这还是因为战争的影响,战争之前,全国都少有超过十文一升的时候,四五文钱的年景都有。
楚州的粮荒,完全是人为的,从去年金兵寇掠之后,生产就被破坏了。从楚州逃来的难民描述说,“围城之初,有野麦、野豆可以为粮,后皆不生。物有凫茈、芦根,男女无贵贱,斫掘之,后为水所没,城中绝粮食。至草木有屑榆皮而食者,亲戚互相食啖……”
一开始还可以挖野麦、野豆,大概也不是野的,而是当地老百姓种的麦豆,金兵来了,百姓跑了,城里人出来收割,后来就没有了,因为没人种了。开始挖草根,春季水涨,芦苇荡淹没了。现在只能开始吃树皮!
这种情况下,赵立已经在玩命的突围,突围的方向选择了北方。因为南路不通,他也跟金兵一样,过不了张荣水匪这一关。往北方突围,能得到海州李彦先的接济。跟张荣的情况相反,李彦先跟赵立关系非常好,两人刺臂为字,结为异性兄弟。围城期间,李彦先多次救援都无法突破。
金兵在周边的寿河上,修筑了大量水寨,寿河是一条不大的河流,要害处在于距离楚州很近,楚州的护城河甚至都借用了寿河河道。金兵在楚州周边河道上,修建了大量水寨,阻断了一切进出通道。完颜挞懒的主营就在寿河,北边大营在淮河以北六十里的孙村浦,每日以铁骑往来,一旦赵立出击,就往来救援。
楚州目前唯一能对外沟通的,只有通过盐城的运河,李慢侯要往盐城送粮,还得绕道海路,基本不现实,他现在都有心杀张荣了!
不过他没杀,而是请张荣来扬州,让公主问了他很多战事。张荣也很老实,吹嘘自己的战绩也很得意。
一连好几天,公主都在向他询问战事,张荣回答的很耐心。
等到张荣回到自己水寨的时候,才知道楚州已经得到了粮食,李慢侯通过兴化、射阳湖向楚州运送了十万石军粮,同时近十万难民绕道兴化迁往扬州。如果不弄走张荣,这条路是用不了的,因为射阳湖同样是张荣的控制区。他现在西到高邮群湖,东到射阳湖,北到洪泽湖,南到兴化缩头湖一带,都有张荣的水寨。在李慢侯的支持下,他比历史上发育的还猛。
目前金兵主力撤走,赵立拔除了金兵不少营寨,否则连这样一条绕道而行的安全道路都没有。李慢侯将百姓迁出,会大大降低楚州的防守压力。这些百姓大多都是来自山东的难民,至于楚州本地的难民,跟扬州的情况类似,去年就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在当地土豪组织下的乡兵,他们是必须留守的。
除了送去军粮,还送去了一千套铁甲,以及一张专门给赵立打造的青铜面具。历史上这人是被石炮打中面部而死,死前叹息他不能继续杀贼,李慢侯猜测他是被金军投石机的石块打中,因此一张面具也许就能救他的命。
由于违背张荣的情感,帮助了赵立,张荣跟李慢侯之间出现了很大的裂痕。但依然保持合作,因为他的军饷还要靠李慢侯来发。当然他坚持认为是公主给他发的军饷。
天气逐渐转热,战事逐渐平息,金兵早就不在出击。除了继续包围楚州之外,连劫掠活动都结束了。
审讯了之前抓到了一些俘虏,他们交代,金军统帅挞懒已经回到了山东潍州,在哪里歇马。
本以为金兵至少这个夏天会消停一下,最快六七月才会南下,三月中旬,突然又大举南下。
同时韩世忠传来消息,说金兵被他堵进了黄天荡,哪里是一处废弃的河口,对方插翅难逃。
北方赵立传来消息,金兵大量战船进入淮河,被李彦先部夺取两百多艘战船。
杨子桥方向传来消息,金兵三次攻打,都无果而终。
瓜洲渡水军传来消息,金军在真州聚集船只。
李慢侯综合了这些消息后分析认为,金军这次突然夏天南下,是为了接应金兀术。
金兀术掠夺的财富太多,堵在黄天荡里的金军号称十万大军,不可能都是金兵,有一部分是签发的辽国签军,大部分是从江南抓捕的青壮。真正的金军,不会超过三万,因为金兀术是南下奔袭抓赵构的,不可能带太多军队。但是战马极多,为了保证机动性,一人五马。
四月初,两万骑兵来到扬州城外,僵持了一天,其中一万继续南下,另一万围而不攻。
李慢侯清楚,决战马上就要来了。
麻烦的是,这次依然可以坚壁,但清野则做不到,接到赵立的预警之后,扬州境内的青壮再次从乡下退回安全区,如果金兵留在扬州整个夏天,粮食就要被他们收走。好在夏天水位依然很高,张荣的水军可以阻挡金兵步兵南下,他们不可能调十几万签军来抢收扬州的庄稼,最多这一两万骑兵吃喝,大部分应该可以留下。
李慢侯甩开杂念,这时候想什么收庄稼,想着逮住金兀术才是正经。
匆匆掠过的金军,甚至碰都没碰杨子桥这处堡垒,让扬州跟瓜洲渡口之间的消息依然保持畅通。金军在真州聚集了三万骑兵,搜集了大量船只,日夜训练水军。
看来韩世忠八千水军带给金兵的压力很大。
李慢侯也不闲着,面对围困扬州的一万金军,他不断出击,可这次对方却不接战,你来我走,你走我来,铁了心要缠住扬州军队。李慢侯一边跟这只骑兵在城边玩,一边撒开大量轻骑,四处袭击他们劫掠的部队,一万人,奔袭而来,带不了多少辎重。
缠缠闹闹,看着激烈,但是伤亡都不大。
熬到四月下旬,李慢侯反倒有些着急,因为田地里的稻子开始泛黄,再有一二十天就到了夏收季节。眼睁睁看着这些粮食收不回来,李慢侯还能忍,那些亲手种下粮食的农民就有些心疼。很多地主都通过侯东,询问能否抢收稻子。
这个问题李慢侯回答不了,得另一个人来回答。
四月底,李慢侯亲赴张荣水寨。
“张统制。有一场大仗,你想不想打?”
必须张荣出山了,这家伙现在日子过得舒坦。
“多大的仗?”
张荣坐在交椅上,漫不经心道。
两人的矛盾摆在那里,张荣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李慢侯道:“天大的仗!金贼统帅完颜兀术带兵一路南下,攻破了健康、杭州、秀州、吴江、无锡、常州、镇江,一路又回到了健康。劫掠了好几千艘财货,怕不有两三千万贯。这笔富贵你想不想取?”
李慢侯知道只能用财物来打动这个梁山好汉了,利用公主的名头已经不太能调的动他,本来答应了韩世忠让他节制瓜州那一万水军,可张荣反悔,李慢侯硬是调不动。吃的他的军饷,却不听他的号令,这种状态让李慢侯很难受,但他目前只能忍着。
张荣有了点兴趣:“好大一笔富贵。但不是被韩少保堵在建康了吗,韩少保嘴边的肉,我去抢怕不仗义吧!”
来了兴趣就好。
李慢侯笑道:“这不光是富贵,也是国事。完颜兀术追到杭州,把皇帝都追到了海上。抢光了杭州皇宫的宝贝,最后一把火烧了杭州。要是抓住兀术,那笔钱就不算什么。韩少保不会在意!”
张荣吸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抓兀术?”
张荣一字一顿,来了很大兴趣。
李慢侯继续鼓动:“没错。兀术是金国四太子,要是抓了兀术。没准能从金国换回三圣,到时候就是泼天的富贵!”
所谓三圣,是徽钦二宗和赵楷,尽管赵构心里肯定是不愿意这三个先皇帝回来,但官面上他还必须咬定要迎回三圣,收复两京。
张荣狐疑道:“我们能抓得了兀术?”
金兀术的名头很响,尤其是对山东来的张荣来说,金兀术金国第一猛将的名头,早就在北方传开。
李慢侯笑道:“要是兀术到了地上,当然抓不住。可现在兀术被堵在江南,他要过江,就要上船。现在江南有兀术精骑三万,江北有精骑三万,北方的挞懒也派了一万去助兀术。一旦过了江,可就虎入深山,在没这么好的买卖了。就算抓不住兀术,劫了他千万贯财货,也够你十辈子吃用不尽!”
张荣道:“那要是我抓了兀术呢?”
李慢侯道:“怕是你要封侯了。加官太尉不在话下。”
张荣大叫一声:“好!那我要兀术,财货给韩少保。”
李慢侯没想到这个梁山好汉此时突然不爱财,不过无所谓,不管是金兀术抢的那笔财货,还是金兀术本身,都值得付出生命去搏一把。
李慢侯又道:“不知张统领打算出兵多少?”
张荣伸出一根指头。
“一万?”
一万可抓不住金兀术。
“十万!”
张荣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李慢侯皱眉:“长江可不比湖泊,风高浪大,得派精兵前往。妇孺可不行!”
李慢侯知道张荣手下的妇孺也能打仗。
张荣摇摇头:“十万精兵。够擒住兀术了吧?”
很显然,这段时间张荣又扩充了不少好汉。金兵压迫之下,北人持续不断南下,这几个月逃入扬州境内的各地难民就不下三十万,让扬州的粮价始终降不下来,治安也一直有隐忧。
李慢侯笑道:“恭喜张统领,看来又招了一批好汉啊。”
张荣摇头:“却不是某招的,是金贼送来的!”
不等问,张荣继续道:“金贼发梁山泊数万水军,借我父老故旧,杀了监军,一并投我来了。”
李慢侯不由皱眉:“会不会有诈?”
这段时间确实有大量被金兵征召的北方士兵主动倒戈的,李慢侯都不太放心,甚至不敢将他们编入军中。毕竟这些人的家眷可还在北方呢。
张荣道:“李统制放心。某小心着呢。某收的,都是一些家人子女被金贼掳走的苦主。”
张荣这么说,李慢侯就放心了,张荣这种人,他见过的地狱比李慢侯多的多。一路南下,在金兵、巨寇和官兵的夹缝中活到现在,没有心眼,早就死了,甚至尸体都被人吃掉了。
李慢侯道:“那就请张统领安排出兵。”
扬州的局面一直平淡,但韩世忠哪里已经跟金兀术打了许多次,还抓了不少金军俘虏,其中送给了李慢侯十几个女真人,他知道李慢侯在用女真人练兵。
张荣却不着急。
“李统制诱我出兵,不知道统制能得多少好处?”
跟张荣讲国家大义,他相信才怪。
李慢侯也不骗他:“不瞒你。我的好处多着呢,夏收要到了。几百万石的粮草等着我去收,这也是几千万贯的富贵,不敢不取。另外,得了好处,韩少保那里少不了我一份大礼。”
张荣一拍椅子:“好。我也送你一份大礼。不过李统制得护送我的大军去瓜州。”
张荣可不傻,从高邮到瓜州,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金军骑兵埋伏,出了邵伯镇南下,金军骑兵的弓失就能截断两岸。没有李慢侯的骑兵护送,他的水师去不了长江。
李慢侯笑道:“此小事尓。统领尽管放心。”
两人击掌为誓,张荣即刻调动水军南下。
梁山好汉,盖世名将,都聚齐了,就不信留不下金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