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一辆马车从县衙后街上驶出来,车里穿出来这么一句问话声。
“去找找安姑娘,问下她家是哪里的,我们先在那边的镇子上住下。”荣老夫人闭着眼睛,手指不停在一串佛珠上捻磨。
“要那个也不是呢?”秋嬷嬷小心地问道。
荣老夫人睁开眼睛,语气坚定:“那我就一直找,不找回那孩子,不回去。”
她家有孩子流落在外的事连远离京城的一个女孩儿都知道了,她要是不赶紧找回来,那孩子真落在什么有心人手中,岂不是毁了他一辈子。
想到家里那个儿媳妇,荣老夫人忍不住骂道:“糊涂虫。”
齐国公府不算一流府邸,但养着的大夫,足以养身的丸药都不少,就因为孩子生下来没气儿给扔了,她怎么不把自己一起扔了。
东城距离城门口不远有个医馆,经过的时候,安溆伸手掀开了车帘,对前面沉默不语地赶着马车的宗彻道:“去医馆看看。”
宗彻其实还有点儿不舒服,时不时就要晃神儿想到她的手,有种骨头都比他的要软的感觉,还有当时半倚靠在她身上的感觉,整颗心都像是浸在软乎乎的云朵中。
但突然听到这句话,宗彻觉得脸上的热度又有上升的趋势,镇定道:“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
安溆坚持,他在县衙时的表现,可不像是只喝了三杯酒那么简单。
医馆中,老大夫收回手,笑道:“小伙子身体好,一点助兴的药物而已,反应过大的话,那说明你到娶妻的年纪了。”
安溆问道:“确定没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老大夫看她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的样子,便知这不是未婚的夫妻俩,再说了,也没有未婚的男女一起跑过来看这个问题的。
当下跟安溆说得十分详细:“没什么影响,就是年轻人嘛,要是精力无处发泄,可以每天去舞几趟棍子。”
宗彻听了这话,尤其是在她跟前,颇有种头都抬不起来的感觉。
出来医馆,他说道:“我不是那老大夫的说那种好色之人。”
听到他认真而又蹩脚的解释,安溆好笑:“食色,性也。你天天读书的都不记得吗?”
宗彻:“---那你是什么意思?”
“好色也没什么,不下流就好了。”安溆说道。
一路上都不停冒出下流想法的宗彻:---
“安姑娘。”
路的对面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与他们同向的马车,车边站着的还是个面熟之人。
安溆差点忘了荣老夫人,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礼:“嬷嬷,你们家老夫人这就要去吗?我还没有跟那孩子的奶奶商量,只怕不便啊。”
“没什么的姑娘,我们老夫人说,我们可以先住到附近镇上去。”
“那行,你们在后面跟着吧。”
提起裙角上马车,没有脚凳一下子要踩上去还真有些吃力,安溆差点踩空。
一只大手伸出来,稳稳的拖住了她的手肘处。
这只手修长、骨节分明,虽单看着不大,但用到的时候还真能用广阔来形容,这是一种心理感受,安溆突然明白,这少年今天真是总给给予她安全感。
怪不得刚才看着他,又觉得顺眼了。
安溆对宗彻笑笑,还没等宗彻反应过来,那笑容就随着主人,一闪即逝的隐没在马车里。
宗彻心里坦然了、舒服了,她肯定是又喜欢自己了。
虽然我对她没那么喜欢,但以后必然会对她好。
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家里。
安溆跟赵婆婆说了今天遇到的事儿,先让她消化着,起身便到宗彻房间门口敲了敲。
宗彻正在窗口边抄书,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抬头见是她,笑道:“有什么事进来说。”
安溆走进来,往他桌面上的纸张上一瞧,竖排、繁体,头晕,什么都没看出来。
“怎么,你是来商量婚期的?”宗彻说道,唇角微微勾着,不知是不是外面夕阳照的,眸光潋滟。
安溆心里暗骂了句“妖孽”,女娲造人的时候,果然是分了两批,一批精雕细琢,一批粗制滥造。
就是有人的眉骨、鼻峰、侧线条,不用后天雕饰就完全符合人的审美。
她咳了咳,说道:“你说的未婚夫妻,我知道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不会放在心上,等你高中了要娶妻的时候,这个说法就自动废止。”
宗彻脸上的神情一如刚才,只那潋滟的笑渐渐渗出冰冷的凛冽感,说道:“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清楚才不伤感情呢。”
安溆:刚才他问她是不是商量婚期来的,那好说话的样子,差点给她误会了。
果然男主根本就不会轻易属于女主以外的人,强行拉关系那必然会反伤自己。
“没事了,你继续学习。”安溆笑了笑,转身离开。
没看见宗彻的脸色一下子由表面的阳春三月,步入三九寒冬。
安溆来到厨房,收拾一下东西,看了看家里有的蔬菜,就开始准备晚上的饭。
赵婆婆这才从房里出来,双手捧着一个包裹,到了厨棚下,才唤了声:“溆儿,你说的,我仔细想过了。叫成儿跟那老夫人见见吧,若是她家的孩子,我愿意让他回去。”
“奶奶,你在说什么?”无巧不成书,半下午就牵着安家、安乐去山边吃草的赵成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们此处虽然冬日大雪从不少,但在山脚边、山上,总有几种严寒冬日还保持苍绿的青草。
而且安家、安乐特别会啃草,干草一样吃,要是吃到干草下面带着汁水的根儿,欢脱地就跟个孩子似的。
赵成来之后,经常带它们去山边溜,这时候见他停在门口,安乐还往前顶了顶。
赵成回神,将两只骆驼赶到窝里,随即就跑过来,抱住赵婆婆的腰,说道:“我就是奶奶的孙子,我哪儿也不去。”
赵婆婆叹了口气,摸摸怀里孩子的脑袋,“成儿,我早就想告诉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你不是我们赵家的孩子,是你爷爷当初上山砍柴的时候,从草丛里捡到的。”
言语间回忆起往事,赵婆婆放开孙儿,伸手比划了下,声音中却满是笑意:“当时,你就比刚出生的小猫崽子大不了多少,冻得浑身青紫。你爷爷抱了你,四处一望不见人影,便立刻回了村子。”
“我们当时还住在淮阳府的零陵县,那村子里有个会跳大神的老大夫,抱去给他一看,他说救不活了。我和你爷爷都不信,又抱到家里,一连好几天我都把你抱在心口温着,家里没好东西就喂些豆乳。你这条小命儿,是真大呀,好几次眼看着不行了,最后都撑了下来。”
赵婆婆擦擦眼睛,“后来你爷爷自觉身体不济,担心他死了我们祖孙俩在那村子不好生活,就带着我们回了他的老家朝阳县三井村。”
赵成小时候是问过自己爹娘的,奶奶总是用话岔开,没想到他叫爷爷奶奶的人,其实对他有爹娘之恩。
“奶奶,我不走,我永远是赵家、是您的孙子,我还要考大官,给您挣凤冠霞帔。”赵成急切地道:“你们说的那个找孩子的人,肯定不是找的我。”
说着他回头看安溆。
安溆上前拍了拍这孩子的脑袋,安抚道:“成儿,你别急。便是真的,你奶奶也不是不要你了。她只是想有更多的人能疼你,你更不要对那个找孩子的老夫人带有抵触情绪,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那个可能是你的丢失孩子。”
赵成着急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复,吸吸鼻子道:“姐姐,我知道了。”
“那明天,我去通知那位老夫人过来。”安溆看向赵婆婆,说道。
赵婆婆用枯糙的大手摸了摸抱着的包袱,点头道:“请她来吧。”
将赵成哄回房间,安溆看向有些神不守舍的赵婆婆,问道:“您确定,我提到的荣老夫人就是成儿的亲祖母吗?”
赵婆婆把包袱交给安溆,“你看看,这是捡到成儿时,他身上包的小被还有穿的衣裳,每个角落都有个荣字。不瞒你说,从养了成儿开始,我和老头子一听到荣这个姓就敏感。只怕,八成是了。”
安溆打开包袱,果然在里面的小衣裳和小被子上找到好几个荣字。
其实从重生女那一系列谋划看,安溆便知道赵成有九成的可能就是荣老夫人要找的孙子。
只是没想到,除了身上带有的特征,赵婆婆这里还保存着更直接有力的证据。
“我觉得荣老夫人不是那种凭仗权势随意欺人的,她应该不会硬让你们祖孙分离的。”安溆按住赵婆婆皱巴巴的双手,安慰道。
赵婆婆笑了笑,“我倒不在意这个,以后能让我们一年见一面,我便知足了。就是希望,他们认下成儿之后,能对他好。”
“一定会的,您放心吧。还有我呢,保证成儿以后的人生都顺顺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