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吃着味道略怪却也别有风味的炒螺蛳,一边说话,轻轻巧巧的马车便在不知不觉中走出城外。
最后停在一家竹篱、石子路,鲜花簇簇的院子前。
安溆走下来,弯腰点了点一串紫色的风信子,开得饱满的风信子跟葡萄似的,刚洒过水,在阳光下有种闪闪发光的错觉。
安溆不了解一些花卉的产地、历史,看到风信子,还很是惊奇。
正在这时,一人从正屋出来,看到宗彻,笑道:“宗大人许久不来了,这是又需要什么花?”
金大用本是城内一金姓大户的孩子,但是因为爱好与众不同,不爱读书就爱种花,科举之年因一株花耽误了入场时间,金家主大怒,将他赶出了家门。
不过爱好也是不会辜负人的,就是这么个养花的技能,叫金大用慢慢站住了脚,还在京城贵胄之家有一定的名气。
“小姐看的这株是紫英仙子,”金大用走出门,跟安溆介绍,随后笑道:“宗大人之前一年的俸禄,都从我这儿买了玫瑰了,姑娘要是喜欢,这么一株便送给你了。”
安溆笑了笑,道:“能去里面看看吗?”
“当然可以,”金大用侧身,示意他们先请。
前院开满了山茶、芍药,还有几株含苞待放的牡丹,多是花朵层叠艳丽的花,到了后院,比较千奇百怪的就多了。
不仅有比人还高的月季,还有不起眼的路边小花。
红的黄的紫的,甚至还有绿的。
这后院的花丛里,蹲着几个正在侍弄花丛的童子和丫鬟,见主人带着人进来,都自觉的避到一边。
有一丛是专门伺养的兰花,金大用说都是他自己亲自养的,那两株花色浅绿的,还是他自己跑到京城几十里外的深山中挖的。
安溆不懂这些高雅的兰,只觉得好看,其他的价值就没有了,正要去看看别的,目光在一片圆圆的叶子上停住。
叶子芯儿里,还开着一根根竿茎突出来的小白花。
“这是哪儿来的?”安溆问道。
不过她话里的惊喜太明显,金大用有些惊讶,随即还是笑着道:“一种能结果子的花草,我每个月都会带着人去码头的海船上找新鲜花种,这是一个随船的水手带的,我买了来。本来还担心需要精心护养,谁料种在这里,竟然是一年发出来一大片,我正准备移走呢。”
安溆马上道:“都卖给我吧。”
这是草莓呀!
她日思夜想的草莓酱、草莓冻、草莓蛋糕、草莓千层,马上都能实现了。
金大用好笑,一般来后院的姑娘,都是喜欢那些艳丽的花,这个姑娘竟然对一丛野花草喜欢得不行。
“这个倒不值钱的,”金大用是个实诚人,“结出来的果子也是小小一个,还不如覆盆子好吃。”
宗彻直接道:“说个价吧。”
金大用笑道:“行,不过一两株的话,我真就让你们直接拿走了。”
“那哪成啊。”安溆挺高兴的,“这么好的东西,得买的。”
金大用倒也不看他们喜欢就胡开高价,说道:“这么一片,一两银子吧,就当是我家这些童子丫鬟的辛苦钱。”
安溆马上就付钱,但那边宗彻已经先解下来荷包,将一个二两的小锭子放在不远处的石桌上,说道:“再劳烦给我们配几个花盆。”
金大用笑道:“没问题。”
“现在这些是我的了,我能先把草、这上面的果子摘了吗?”安溆问道。
“小姐随意。”金大用说道,“我去找几个大些的花盆。”
他一走,安溆就让宗彻帮忙。
宗彻这才低声问:“这东西,很好吃吗?”
安溆看他一眼,笑道:“你现在倒是了解我,好吃着呢。”
说着手指勾起一个草莓果看了看,摇头道:“但是没有更好的照料,这些草莓都结的太小个儿了。”
不过,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草莓原产地是在南美洲吧。难道现在大明的海船,都能跑到南美洲了?
“草莓?”宗彻笑道:“这个名字贴切。”
看你这欢喜的样子,是不是以前你最喜欢的食物。
安溆提醒:“看我干什么?帮忙摘。”
一会儿,两三个童子抱着抬着花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道:“宗大人,还有这位小姐,前面有人来医兰花,我们家老爷一时走不开,叫我们来帮忙移栽。”
“好的,”安溆给他们让出来一个地方,“我摘过的,你们再移。”
“是,”那童子应着,看了看安溆摘下来一手拿着的草莓,说道:“小姐,它这个果子,是要长得红透了才甜的。”
安溆笑道:“没关系,回家了我加糖煮一煮。”
这小小的草莓,草莓的香味倒是很浓郁。
正这么想,就听一个童子说道:“我们家老爷偶尔会将这果子摘一盘,摆在屋子里,能清新室内。”
“谢谢提醒了,”安溆将手里拿不下的小草莓都放在裙摆里,一手提着一手继续摘,“以后我种的结出来大果子,请你们吃啊。”
童子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没架子的小姐,闻言都有些受宠若惊,道谢了便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地移栽那些绿油油的草莓。
其实他们见过很多笑容温和的小姐夫人,但是从没有人用这种你我都是一样的这种语气说话。
因此一株株的草莓,从地上到盆里,都移栽的十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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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用将桌子上的一盆君子兰检查过后,从墙边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白色的小罐子,交给女子,说道:“以后每天早晨用这个药水,滴进土壤里,这叶子上的白斑应该不出几天就消了。”
“谢谢金先生,”女子笑着说道。
身旁的丫鬟递出来一个荷包,“金先生请笑纳。”
金大用笑纳了,说道:“霜萍姑娘还要去后院看看吗?新来了几盆墨兰。”
霜萍转身,扯着身旁男人的衣袖,小声撒娇道:“你跟我一起去。”
“这个很好养活的,明年我们就能有一大棚。”
外面由远及近的声音,让刚才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男人脸色微变,沈宵看着房门口,想躲,又不想走开。
“夫君,”霜萍再次拉了拉沈宵的衣袖。
他突然浑身一震,将她的手猛地拂开。
安溆和宗彻一人抱着一大盆草莓,虽然已经付过帐,还是要过来跟人家主人打声招呼的,不想门里竟然有熟人。
安溆看到沈宵,以及她身边柔弱娇丽的女子,还有那放在桌面上的一盆兰花,突然有些想笑。
原来沈宵在她那里的“懦弱”、“妈宝”的印象是不准确的,在一个柔弱地需要完全依靠他的女子面前,他也是能像个男人样子的。
夫君?
刚才她没听错吧,这人还真娶了一个青楼女子了。
勇气可嘉呀,得把前途都赌上了吧?
之前,安溆跟喜鹊和鹧鸪说得那叫一个宽容大方,今天看到这么一幕,心里竟然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感。
前世听到过一个说法,凡是成功的男人,都喜欢娶那种美丽可爱的小姑娘。
独立自强的女人们,在成功男人那里是得不到青睐的,安溆那时根本不信,她觉得这是一个谎言,教女人自觉退回到封建时代只能依靠男人而活时期的谎言。
因为她也算是个成功人,她就无法忍受自己的另一半,是一个徒有其表内里草包,她不相信同样是人的成功男人,会跟女人不同。
难道一个漂亮美丽,但却空洞的“花儿”,就能让他们满足吗?
但现在看来,前世人家那个说法,也并不一定全是假的。
不是还有个说法吗?男人从二十岁到五六七八十岁,所喜欢的永远都是鲜嫩的二十岁女子。
这就是本性了吧,自己喜欢过的人也没有逃脱这本性。
安溆觉得有些反胃,目光从沈宵身上一扫而过,跟金大用说了一声,转身便走。
宗彻看看沈宵,又看看他身边的女子,笑着点了下头,赞道:“沈大人,能抛弃一切只为红颜,你是京城的头一份儿。”
她的那个充满陌生的眼神,叫沈宵一瞬间心如刀绞,闻言冷冷看向宗彻,道:“幸灾乐祸,宗大人什么时候也这么不讲究了?”
宗彻挑挑眉,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安溆的声音,“宗彻,你不走了?”
“马上来,”他忙答应,然后笑着抱歉的对沈宵道:“我可不敢让我未婚妻等急了,以后有机会再聊。”
“夫君,你”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霜萍的话还没落地,就被沈宵喝住了,她看到他充满悲伤的双眼,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却也完全没想过,他们之间曾经的水乳交融,马上就能成为陌生疏远。
金大用这个全程吃瓜的外人,都有些替霜萍姑娘不好意思了,谁想到,她竟然能很快地摆脱尴尬,伸手拉住沈宵的手,轻声道:“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金大用:……果然青楼里的女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