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彻说得没错,大明朝的南方的确因为洪涝灾害出现几股民间势力组织,但并没有形成多大的势头。
之后再没有相关的情报送来,安溆只在前几天关心过南方的造反,后来安家那边送了信过来,说是乱民还没有裹挟到樗蒲县就已经被镇压了。
得知如此,她也不能做什么,北营这边又是事多而杂,渐渐地就把这件事忘了。
进入九月之后,北境这边明显寒冷起来,之前栽上的红薯,已经不长了,安溆连续几天都和宗彻出去查看红薯的生长情况。
然后就发现,这个东西它的不长,只是地下的茎块不再生长,地表的红薯藤和红薯叶子却变得越发苍绿,依然茂盛。
虽然才是九月,但北境这边的体感温度已经低至零下了,今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安溆都看见外面的水盆里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一望无际的红薯田上绿油油一片,不翻开地下看一看,倒是长势很好的丰收场景。
安溆说是学了几年农,到底没有真得在田里待过,因此看见红薯在低温环境中也能生存,有些稀奇。
蹲下身伸手肥绿的红薯叶,安溆跟宗彻说道:“如果这东西能够过冬,真要称为北方百姓的救命之物了。”
宗彻说道:“再过十几天来看看,依然活着的话,我马上便派人剪秧送到冀平城。”
现如今宗彻兼领冀平城的事务,这往日里是皇帝看重,此时却是给他又添上了很重的一副担子。
操心北境大营还不够,还要操心冀平城的重建。
说起这个,那地方到现在也才回去了不到三千人,一到晚上,风穿过城内的角落,跟鬼哭似的。
安溆之前进城的时候,还听到过不少版本的以冀平城为背景的鬼故事。
“好,让雷泽也跟着一起去,他在农业上很有天赋。”
安溆那些堆肥的手法或者调配一些基础农药之类的,雷泽都是一学就会。安溆很看好他,觉得他在农业领域必定会大有可为。
安溆看重的人,宗彻也不会一味的隔离,若真是可用的,未必不能提拔一二。
对于这个提议,宗彻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在附近的红薯田都看了看,两人便上马回军营。
红薯的普及量已经很大了,但若想度过这个冬天,还需要从外面买粮。
到了军营,宗彻歇都没歇一下,叫来那些参将开会。
今年的过冬粮,大家都来想办法吧。
安溆也在想办法,她这些年积累了很多人脉,回到营帐仔细算了一笔账,发现如果想要捱过去今年冬天,至少得有十几万斤粮食。
这还不算军营众多的士兵。
所以至少需要筹集上百万斤粮食,才能基本保证北境这六十万以上的总人口不挨饿。更何况,军营里还有许多战马也要粮食。
算到这里,安溆都有些庆幸,草原三部是在之前发动的战争。若是到了深冬,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每个人都抱着你不死亡的心态来,最后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想到后世亩产千斤的小麦、玉米,安溆都想再穿回去弄一些高产种子来。
小麦一亩地能打一千多斤,这话要是跟现在的人说,他们肯定都是一笑而过,把这当作痴人说梦,因此也不会有什么无力错失的茫然感。
但安溆知道,那都是真的啊,而且是她曾经如果在上学的时候,愿意拓展拓展知识的话,高产小麦种她自己也能培育出来。
只是那时候的她,怎么可能想到有一天自己要面临粮食灾荒。她吃穿不愁,那时候想的只是把食物以最美味的口感端到餐桌上,关心营养价值多过充饥。
于是现在安溆抓着头发想破头,对于高产小麦种的培育也只有一点眉目。
所以即便再知道提升亩产是抵御自然灾害的最大利器,目前最容易做到的,也是她发动所有人脉,请人运送粮食到北境。
不知不觉,面前的一张纸已经被画得乱七八糟。
“夫人,”乌大娘端着一杯茶走进来,低声道:“那个苏窈窕姑娘,又来了。”
苏窈窕?
满脑子都是阿尔法、贝塔的安溆一时间没有把这个名子和人物对上号儿,想了下才知道是谁,点头道:“是她啊。这一段时间,她不是经常待在获凉城吗?”
话说当初安溆和宗彻摆摊收集奇异种子,散出去那些热制皂、冷制皂的方法没有多久,整个获凉城以及外面这诺大的草原,便都只知香皂而不知香胰子了。
以香胰子为主要产业的苏家遭到灭顶之灾,因而此前一段时间,苏窈窕便待在获凉城没有回来过。
后来二皇子被刺身亡的消息在北境扩散开来,一些还盼着二皇子能掌大权依旧保留几分忠心的将领都泄气了,苏窈窕却反而频繁往北大营这边来。
她去找的戴纶。
戴继在来主营这边蹭饭的时候,把苏窈窕要问的一些话、鼓动戴继要做的一些事,全都清清楚楚的告诉了。
因此安溆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来找她是为什么。
“让她进来吧。”
乌大娘秉了话就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听到吩咐,便低头出去了。
这行为,比她一开始过来主营这边时,稳重了很多。
安溆又抽了新的一张白纸,神情憔悴的苏窈窕走进来,二话没说,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安溆惊讶,“苏姑娘,有话好好说,快起来。乌大娘,拿个凳子来。”
“不用了,”苏窈窕心里恨极她的虚伪,面上却不得不装的无比乖顺,她双手放在地上,额头碰在手背上,“民女是应该跪着的。”
“你想要什么?”安溆直接问道。
苏窈窕微微抬头,神情间似乎有些没想到,“夫人难道不知道我所求为何?”
“不知道,”安溆说道,“你进门就跪,不是有事相求吗?”
求人的卑微感叫苏窈窕羞耻又难堪,如果有可能,她现在就想扭头离开。
不,直接离开也不能解气,她还想狠狠地扇她一巴掌,质问她怎么敢把他们家的香胰子配方散的满大街都是。
香皂冒出来的那一天起,苏家人就要打压,但一动手才发现,那种比香胰子更好一些的香皂方,不止一两家握着。
一家两家打击起来就够费劲了,没想到那么多家。
苏家人一下子就傻了眼,直接不能打压,打价格战又打不过,他们只能查到底是谁泄露出来这香皂方的。
然后查来查去就查到了督军夫妻二人身上。
若是一般人,还能打击报复以解气,然后逼问出肥皂方,随便找个荒野地一埋就是了。
但这不是一般人,他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连一句“香皂方是不是在我家的香胰子方子的基础上改进的”,都不敢问。
苏窈窕垂首道:“当初是我害夫人没有孩子的,但我也受到处罚了。”
说着她把右手举起来,摘下上面的月白色手套,露出一只精巧打磨的木手。
突然看见这么一只手,安溆吓了一跳,随后问道:“这是宗彻砍的?”
苏窈窕不信她不知道,泪光闪烁着点了下头。
安溆有些佩服她了,被宗彻砍掉一只手,硬是什么异样都没有,还能日常来往这北大营,着实令人佩服。
“夫人,我这样,便是一辈子都毁了,您还不解气吗?为什么还要继续对付苏家?”苏窈窕一声声质问,“难道真要我流落街头,夫人才能解恨。或者您要我的命也可以,但请您别牵连苏家。”
安溆摇摇头,“我上次被你的药算计了,相比起怨恨别人,我更怨自己,所以我根本没有向你复仇的想法。”
“至于我散出去的皂方,”说着,安溆笑了笑,“一则是我不想用一块胰子都要被人拿捏,二则你们苏家的香胰子,实在是太贵了。”
所以,根本不是因为我才对付苏家?
苏窈窕似乎三观都被震碎了,愣怔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是要报复我,连带着报复的苏家?”
安溆说道:“是的。跟你没关系,要说有关系的,也是你家那个妹妹。”
苏窈窕的脸色却比刚才还苍白,艰难问道:“那夫人,您要如何才能消气?”
再这样下去,苏家的百年基业,很快就会垮塌的。
安溆笑道:“散出去肥皂方的时候,我便已经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