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日。
自春耕那日后,苏清欢已经连续昏迷了四日。
这几日,东宫的气氛很是压抑。
宫人们平时忙完自己的事,偶尔也会聚在一起说笑打闹,可现在,见到最多的情况就是,所有宫人都沉默且迅速路过。
整个东宫,安静的除了太子殿下偶尔响起的吩咐声,就是走路发出的细碎脚步声,再多就是刘太医时不时呜呼哀哉几下。
旁的动静那是一点没有。
生怕但凡来点声响,就刺激到太子殿下那日益紧绷,且越来越脆弱的神经,然后直接就被赐了全尸。
春耕那夜回来,东宫偏院摆了整整一地的尸体,后来太子又下令赐死几人,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令杖责了凌王。
何止东宫,整个北冥朝堂都因为这次的事情,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东宫人人自危,朝中大臣又何尝不是。
太子亲自下场打压凌王势力,不同于上一次禁足后只是口头打压。
这次,是真正下了狠手,将朝中大半偏向凌王的臣子或贬或降,护卫京城治安的京畿营副统领张亮,更是直接被贬去戍守南边,无召不得回京。
这件事之后,众人才真正意识到,太子是真的动了怒,也是真的将太子妃放在了心尖尖上护着,为她不惜同室操戈兄弟相残。
看来,不止太子妃本人跋扈凶悍,太子这个护妻狂魔也是不遑多让,这闷声发疯的本事可比太子妃当场疯让人害怕多了。
这日,散朝后,太子被夜帝留在御书房叙话。
“太子,凌王已经得到教训,你差不多得了,真让他伤筋动骨,日后辛苦的是你自己。好歹给他留些人,继续为你办事啊。”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晓了。”
夜帝沉默看他,又来这一套,嘴上说着知晓,实际该做的一点没落下。
“父皇还有事吗?没事儿臣回去了,清儿该用早膳了。”
哎——
夜帝长叹一声:“太子,你是北冥的太子啊,怎可对一个心怀异心的女子动了真情!你可知,她嫁入北冥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焉知不是想从内部瓦解我夜氏?
婚前验身那次,不就是她利用皇后留下的嬷嬷算计了小九吗?”
“父皇原来都知道,所以后来,那些宫女嬷嬷或死或伤或遣散出宫,也都是您的手笔,不仅是为了替小九扫尾,也是在防着她利用这些人的感激之心。”
“没错,很多事朕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有价值,能给北冥带来更多的利益,可朕是皇帝,不能容忍有人在我眼皮底下玩小心思。
之前的事便罢,朕不会再去追究,毕竟这场春耕她的确出力不少。但,太子,朕劝你适可而止,莫要真被她迷惑。
她与青韵不同,青韵尚且有软肋有顾忌,为了故国亲人她什么都可以忍受,甚至最后承担下莫须有的罪名惨死。
可你的太子妃,她没有软肋也没有顾及,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在意名声,不在意性命,甚至不在意任何东西,她可以为了心中的坚守,孤身犯险来到北明,这足矣说明,她心中所谋、甚大。”
“儿臣不管她图谋何物,我只知道,从她那日不计生死替孤挡箭的那一刻,孤此生便只认苏清欢一人。
父皇,您与青韵公主的遗憾,难道也想重演一次在儿臣身上吗?”
“你——”
“父皇一生身居高位,当知掌权者能遇到一个心悦且愿意真心相守之人,该是何等不容易,孤庆幸自己已经遇到,只想与她好好过日子。难道,父皇非要为了那些莫须有的猜测,让儿臣后半生也同您一样吗?”
夜帝怔怔看着这个儿子许久,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我儿,看来你是真被她迷了心智啊!”
“无所谓迷不迷心智,儿臣只知,该当怜取眼前人。儿臣不愿成为第二个父皇,青韵公主在时,任由后宫妃嫔打压欺辱她,更甚亲手将刀送至害她的人手中,却在她死后念念不忘苦苦追寻。
生前不曾善待,死后何必追忆。
儿臣只愿,在她心中有我时,还之真心,在她伴我身侧时,全心爱护,在她因我受难时,为她报仇。仅此而已。”
“好一个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还之真心,全心爱护,又有多少人真能做到这些呢!
太子,在这方面,朕的确不如你。
也罢,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朕也不再管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左不过这天下早晚是你的,爱怎么折腾随你。
朕只有一个要求。”
“父皇请说——”
夜帝转眸看向身后,那老太监会意,捧着手里盒子走到夜流华面前,打开。
是一瓣晶莹剔透如冰雪雕刻,却带着隐隐青色的光芒。
正是第三片七叶莲。
“父皇之前不是说什么都不愿给么?怎么今日又主动给了?”
夜流华有些惊讶,这东西他跟父皇要过多次,都被无视了。
“朕再不愿不也被你诓去了两片,不孝子,还敢朕翻旧账了。你就说要不要吧?”
“儿臣自然是想要,只是,父皇所提要求是何?倘若此事办不到,儿臣愿用其他交换。”
“办得到。或者说,此事于你而言轻而易举。”
夜流华蹙眉,轻而易举的事值得父皇用一片七叶莲来交换?
“朕不管你与太子妃是真心还是假意,保险起见,朕对她只有一个要求,诞下我夜氏皇族血脉,朕便真的信她没有异心。”
啪嗒——
夜流华猛的扣上盒子,推回那老太监怀中,直言回绝:“清儿无需任何人相信,只要孤信她,便够了。”
说罢,夜流华转身就走。
夜帝和老太监皆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懵了一瞬,面对这求了多次终于唾手可得的宝物,他就、就这样拒绝了?
“太子留步!”
得了夜帝示意,老太监赶忙开口留人。
“殿下,有话好好说,陛下也没说非要现在就生不是。”
夜流华回头:“那是何时?”
“明年?”
夜流华转身往外。
“后年。”
夜流华继续往外走。
“三年,最多三年,再长、朕怕等不住抱孙儿。”
夜帝拍案而起,终于成功让太子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