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次日,皇帝奉皇太后凤驾,临视苏州织造的机房,婉兮才捉着语琴,细问究竟。
昨晚玉蕤虽从晴光口中探出语琴心里有事,可是便连晴光也不知究竟是何事,只说终究庆主子没说。
见婉兮已是察觉了,语琴方懊恼地扯一把院墙角落里两人多高的大芭蕉叶,“不是不想告诉你们,只是若说出来,我自己都嫌丢脸!”
婉兮握住语琴的手,“不管何事,姐姐也总归得先说出来,小妹才好评判不是?”
语琴又跺了跺脚,还是无颜面对婉兮,这便半侧过身去,“我爹和我哥哥,这回好容易见了我,却在我眼前抱怨,说什么没有个一官半职,便是进行宫来,都叫护军和侍卫们看不起。”
“我当是什么”婉兮倒是轻轻一笑,“好歹姐姐如今也是嫔位,陆伯伯心下有这个想头,倒也是人之常情。”
终究大清后宫,旗人下的女子皆是选秀入宫,首重家世,故此旗人出身的主位,家中父兄都是有官职的。语琴因是汉女,进宫的缘故也只是皇帝孺慕江南二陆这大儒之家,故此经由苏州织造,将语琴送入宫来。
可是语琴的父亲陆士隆、几个兄弟,都在朝中并无官职。
语琴听婉兮如此宽慰,心下反倒更加难过,“他们话里话外还要埋怨我,说我好歹身在嫔位,便如人家怡嫔等人,母家早早都入了旗,父兄有旗下官职不说,朝廷还赏赐固定的房产、地亩,每年还有披甲人的钱粮。”
“可是我进宫这么多年,皇上却还没下旨叫我母家入旗,他们便问我是不是这些年在宫中并不得宠?又或者还要怂恿我,什么与皇上吹一吹枕边风”
语琴一张脸都通红,跺脚道,“婉兮你倒听听,他们竟都说些什么?!这些话,又哪里是身为我父兄的人该说的?这些话,更哪里是江南二陆的后裔能说得出口的?!”
婉兮也是悄然叹息。
她何尝不明白,这些年过来,母家一直没能入旗的事儿,一直都是语琴心上的一块病。
终究这是大清天下,宫里纯贵妃、怡嫔等其他汉女都在十几年前就入旗了,如今后宫里唯有语琴一个还是汉女身份,这总叫她心下不安。
况且还有母家人的利益考量啊——终究在他们的心中,总觉着既然女儿在宫里为主位,那这一家怎么也都是外戚了,或者有些脸皮厚些的干脆说自己是国丈、国舅去了。全然不顾在后宫里尊卑有别,只有皇后的母家才有丹阐,皇后的父亲才能叫国丈,可推恩封承恩公;皇帝的兄弟才敢称国舅,才可降袭承恩公的爵位。
其余主位,便是皇贵妃之尊,家人也没有这个资格。
婉兮点头,“总归姐姐入宫这么多年,家人有这样的期冀,也是人之常情。其实姐姐不妨与他们点明,这是皇上的安排,其中必定有皇上的深意。”
“终究皇上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内廷主位,皇上迟早会有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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