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柳佳氏喊冤,瓜尔佳氏立即再道:“六公主才四岁,正是言行举止都在模仿
人的时候儿。她本是六公主身边儿最亲近的,故此她做什么,六公主自然按样儿去
学了!若不是她镇日价在嘴里含着枣儿,六公主便也不至于跟着学会了这个毛病去!”
瓜尔佳氏说着还向上叩首道,“皇后主子容禀,寻常人吃完了枣肉儿,早就把
枣核儿给吐了。可是这柳佳氏的娘家原本是山西黄河边儿上的人。她总说啊,她们
娘家那边产一种酸枣儿,便是吃完了肉儿,只剩下枣核儿,含在嘴里也能治牙疼。”
“故此啊她在宫里吃完了枣儿,便也不吐那枣核儿。即便有时候都不是她说的
那种山西酸枣儿,可是她还是习惯把枣核儿在嘴里含着。奴才没少了见她一边含着
枣核儿,一边儿给六公主做针线,又或者是脸对着脸地说话。”
“六公主年幼,哪儿分得清这样的危险去?不过是瞧着她这么做,六公主便也
依样画葫芦罢了。她呢,她自己因早就有这个习惯,瞧见六公主也含了枣核儿,却
也不当回事儿,非但不拦着公主,反倒有时候儿还故意将她嘴里的枣核儿露出来,
跟公主相视一笑……”
“公主这习惯便更是根深蒂固,便是奴才想帮公主扳过来,都做不到了。”
瓜尔佳氏说到后来,已是声泪俱下,充分看出她的一片苦心却付诸东流的委屈来。
她抬起泪眼,望向婉兮来,“那日令主子遇见了,便是挺着大肚子,令主子也
严厉申饬于奴才和柳佳氏。奴才心下自然是记得紧紧的,自那日带着公主回了宫
后,奴才便更加小心谨慎,绝不准公主再去碰枣儿,更不准公主再去含着枣儿……”
“可是谁知啊,这柳佳氏她还是改不了每日含着枣儿的毛病。奴才有一眼看不
到的时候儿,公主便从她那拿到了枣儿,含在嘴里去。她却还是不长记性,不拦着
公主,还时常跟我打马虎眼,不叫我瞧见!”
瓜尔佳氏将话说到这儿,所有人都恨恨地望向那柳佳氏去。
婉兮按着额角起身,叫玉蝉悄悄儿去回塔娜一声儿,叫塔娜待会儿与皇后回禀
一声儿,就说九公主到了吃奶的时间,在宫里闹了。
婉兮自己先走一步,背后传来那柳佳氏凄厉的哭声。
那拉氏已是传了杖,叫打到那柳佳氏招供为止.
走出翊坤宫,玉蝉也是心有余悸,忍不住低声与婉兮说,“……奴才瞧着那柳佳
氏哭得凄厉,倒不像是在抵赖。”
婉兮便也点头,“你说的没错。瓜尔佳氏和柳佳氏,两人都是六公主的保姆,
原本应该一体治罪。那柳佳氏怕是也没想到,瓜尔佳氏反来倒打一耙,将所有的罪
责都推在她身上去了。”
玉蝉也是叹气,“谁说不是呢?柳佳氏便是与公主再亲近,她终究只是个奶口
嬷嬷;反倒是那瓜尔佳氏才是精奇嬷嬷,是负责看顾公主的才是。若分责有轻重,
倒是应该瓜尔佳氏更要问罪才是。”
婉兮轻轻摇头,“可是瓜尔佳氏今儿已经将话说到滴水不漏,那柳佳氏又无旁
证,便再难辩白了。”
玉蝉深深垂首,“奴才倒不想别的,就是替柳佳氏那孩子可怜……刚下生,连亲
娘的奶都没吃上几口,便跟着就分别这三四年去;今儿这一劫,那柳佳氏都不知道
还能不能逃得过来,说不定那孩子便再也见不着亲娘了。”.
傍晚时分传来了消息,柳佳氏挨了杖责,却宁死不肯承认。这便竟然被……活活
打死了。
因有瓜尔佳氏和翊坤宫中其他众人的旁证,便是柳佳氏自己不肯认,可是六公
主夭折的责任,还是挂在了她身上。
那拉氏最后开恩,说她好歹伺候过六公主一场,也不是有意加害公主,终究还
是粗心大意犯下的大错,这便不牵累她家人,只叫她一命抵偿便罢了。
这一晚,婉兮将几个孩子都归拢到一起,母子几个在一个炕上挤着睡。婉兮将
孩子们紧紧抱在怀里,便是睡着了都不肯松开.
因十一月就是皇太后的圣寿、十二月又要过年,宫里各处喜庆还来不及,便也
没人多去追问一句柳佳氏的死。柳佳氏便连同她亲自奶大的六公主一起,在这紫禁
城冬日的热闹里,如飘过红墙的雪沫子,寂寂无声地飘散了……
十月二十四日,皇帝在宫中陪九公主过完百禄,于十月二十五日起銮赴盘山行
宫,召见西扎萨克使臣。
皇帝因九公主刚下生就起銮秋狝而去,没能陪九公主过满月,故此此次九公主
的百禄办得便格外热闹了些。婉兮宫里这连着几日的热闹,就更是将六公主夭折的
悲伤,全都覆盖了下去。
十月二十五皇帝圣驾一走,婉兮便不意外在御花园里,“邂逅”了忻嫔去。
婉兮原本是带着永璐来看鹿。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里也是个“璐”,小名又叫“小鹿儿”,故此永璐格外稀罕这御
花园里养着的梅花鹿。便是永寿宫里那么多活物,他也还是要每天都要来看看这些
梅花鹿,才能安心。
婉兮将永璐交给精奇嬷嬷顾佳氏,又给玉蕤使了个眼色,叫玉蕤与顾佳氏先带
永璐回宫去。
御花园里安静了下来,婉兮走进“绛雪轩”,先坐下,抬眸凝注忻嫔,“忻嫔今
儿必定是有话要对我说,故此才早早儿等在御花园里。我来了,忻嫔说罢。”.
忻嫔深吸一口气,“柳佳氏死了,便无论是皇上、皇后,还是这六宫上下,就
都以为舜华的死,已经有了个交待。”
“令妃娘娘,我倒要问你一声儿:你也放下了么?令妃娘娘又觉着我,也就这
么放下了么?”
婉兮眸光盯着忻嫔,缓缓打转,“我放不放下都无关紧要,总归我又不是舜华
的本生额娘。至于忻嫔你自己放下还是没放下,你自己心里自然比谁都清楚,又何
必要来问我?”
“你知道就好!”忻嫔厉声一呼,震得窗外那棵海棠树上的雪沫子,都扑簌簌地
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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