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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当晚返回圆明园,将永琪所里的情形禀报给婉兮。

婉兮听罢也是出了好一会子的神,叹息道,“可惜了两位小皇孙,也可怜了两位刚刚当了娘就不得不骨肉离分的格格。”

玉蕤也是蹙眉,“原本咱们都希望这回胡氏能诞下的就是个阿哥,以此来分开愉妃和鄂常在她们的心去,叫咱们十四阿哥能安安稳稳预备三月的种痘。”

“老天可怜见儿,那胡氏诞下的果然是个阿哥,倒是与咱们期盼的相同。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早产了。”

婉兮也是轻轻垂下眼帘,“所以这世上,人算总是不及天算。”

婉兮说罢倒是释然而笑,安慰玉蕤,“无妨。这是意外,咱们指望不上这个法子,便再另外想法子就是。总归时间还有,咱们安排什么也还都来得及。”

玉蕤却是摇摇头,“姐你是好性儿,以为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我却觉着,这分明还是人算!只不过这算计倒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只是碰巧影响了咱们去罢了。”

婉兮闻言抬眸。

“这话又是怎么说?难不成胡氏的早产,背后也有人为?”

玉蕤点头,“听英媛讲说,原本这些日子还都是好好儿的。因距离临盆的日子还远,那胡氏每天早上起来便也还按着规矩去给嫡福晋请安。”

“结果今早上下了一层清雪,清雪下头却结了一层冰。从外表看不出来,结果胡氏一脚踏上去,整个人便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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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也是眯起眼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宫里规矩这样严,便是冬日里,院子里地面上也不准留下冰和雪的。突下的清雪倒还罢了,那雪下头怎么还可能留着冰去?”

玉蕤道,“可不!故此我就觉着那片冰,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就赶在下雪初时,在地上泼了水去,熟知胡氏平日行走的路线,这便得手了!”

婉兮点头,“到头来,若是追究责任,一便是追究那负责扫地的太监、二怕是反倒要追究到胡氏房里负责打水的粗使女子去了。倒一时牵连不到旁人去。”

玉蕤也是恨恨,“正是!我回来的时候儿,那所里已经将几个太监、女子送交慎刑司去审问了。”

婉兮抬眸望住玉蕤,“那英媛格格呢,你可提醒她小心了?”

玉蕤忍不住冷笑,“想来今晚上若是那几个太监、女子问不出什么来,明早上这罪名便会安到英媛头上去。我自是不能看着她吃这个哑巴亏,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该做的预备,她也都去办了。”

婉兮这才松一口气,“这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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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永琪熬了一个晚上,眼已是红了。

愉妃也同样是一晚没办法合眼,早上起来永琪和嫡福晋西林觉罗氏一起来请安时,愉妃便是强打精神,也仿佛老去多岁。

永琪心下便更是难受。

愉妃没用西林觉罗氏伺候,只叫她亲自去看看胡氏那边儿。西林觉罗氏告退,愉妃便捉住了永琪的手。

“儿啊,你如今成婚之后,还留在宫里,未曾出宫分府去;那你的子嗣之事,便与哥们儿都不同。便是各家都有夭折的孩子,可是他们的终究是在宫外,与皇上隔得远;可是你就在宫里呢,孩子夭折前后的事儿,都得牵连宫里上下,都是要你皇阿玛亲自过问的啊!”

“已经连着夭折了两个小皇孙……永琪啊,不能再这么着了。他们是能说孩子福薄、或者是英媛和博容福薄,可是你的长子与次子相继夭折,且都是刚落地就没了……这便难掩悠悠众口,怕又要有人说,其实是你的福气薄。”

永琪眸光也是一黯,“额娘说得对,必定会有人这样说!”

愉妃攥紧永琪的手,压低声音,“从今早上天亮起,你便得面对这些了。你且记着我一句话:孩子去便已经去了,决不能牵连出你后宅的内斗之事来。”

“不管这胡氏早产、孩子没了,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这些咱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切不可传扬出去,也绝不能叫胡氏乱说话去。”

“不然,你叫你皇阿玛又要如何看你?两个儿子相继夭折还不够,难道还要加上你连自己后宅里这么三个女人都驾驭不了么?若如此,你皇阿玛又如何能放心将这么大的江山交给你去?!”

永琪眸光又是一闪,望住母亲,缓缓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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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膳,愉妃与永琪从表面上看起来,已然神色如常。

两人一起去看胡氏,胡氏见两人来,便掉下了泪来。

“愉妃主子、阿哥爷,慎刑司可传回话来了,他们可有人招供了去?”

永琪与母亲对视一眼,便上前来坐在炕沿儿上,握住胡博容的手,轻轻伸手帮她将滑下的被角拉起来,帮她盖严。

“慎刑司那边虽然还没传回确定的话儿来,不过我忖着,缘故必定是出在这些太监、女子手里。他们惫懒,你又好性儿,这便撒了些水都没当回事儿。没成想清早下了雪,这才结成了冰,倒伤了你和咱们的孩子去。”

“你且放心,不管慎刑司那边儿口供为何,我都必定饶不了他们几个去。”

胡博容微微一怔,望住永琪,已是流下泪来。

“阿哥爷是认定了,这事儿必定都是他们的错儿了?那几个太监倒不说了,那两个打水的粗使女子,却都是这两年一直在我身边儿伺候的。若是认准了是她们的错儿,那还不是我管教不严了?”

“到头来,我摔倒早产,倒成了是我自己的错儿害了我自己去?那岂不是,反倒要叫有些人说成是‘罪有应得’去?”

胡博容虽是汉姓女,这会子身子弱得都抬不起身儿来,可是刚经历丧子之痛,这会子便是当着愉妃的面儿,这些话说出来也都是字字如钉,铮然有声。

愉妃听了微微皱眉,便也走上前来。胡博容身边儿的女子急忙端上一张椅子来,扶着愉妃坐了。

愉妃轻叹一声儿,伸手抚了抚胡博容的额角,“博容啊,别想那么多。该是奴才们的错儿,自然治奴才们的罪就是。那两个使唤女子虽说是你房里的,可是她们终究又不是你带进宫来的家下女子,终究都是内务府送进来的。”

“若说看人走眼,也都是内务府看走眼了,追问那职官的责任去便是,牵连不到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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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和愉妃都这样说,胡博容一颗心更是直沉谷底。

她微微偏开脸去,目光躲开永琪,更是不再面向愉妃。

“那两个女子的事儿,我是可以不管。只是,愉妃主子、阿哥爷,孩子如何去的……这事儿我总不能放下不管!”

永琪微微皱了皱眉,“咱们这会子说的,不就是孩子的事儿么?就是因为他们惫懒,叫那地上的冰没及时除干净,这才害你跌倒,早产伤了孩子去。”

胡博容的耳畔,反复转过英媛的话。

胡博容便霍地回眸,盯紧了永琪去,“阿哥爷是以为,我跌倒了早产,孩子是因为这个没的?跌倒是跌倒,孩子没了却是另外一宗事儿,阿哥爷不能给混为一谈啊!”

永琪也陡然长眸圆睁,“你这又是何意?难道不是因为你跌倒了,惊动了孩子去,这才早产下来,叫孩子保不住了么?”

胡博容一声轻笑,“我是当娘的,孩子诞生下来的时候儿什么样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虽说孩子是早产了,可是却也不是保不住的月份;孩子落地儿的时候儿,还是哭声洪亮,什么都好好儿的!”

永琪面色一变,与愉妃又对视一眼。

愉妃也道,“你发觉什么了?”

胡博容苍白着一张脸,缓缓闭上了眼。

“孩子生下来之后,阿哥爷和愉妃主子忙着出去报喜,这房内一时之间都只是妇差们支应着,没个人做主。”

永琪一皱眉,“怎会?我与额娘出门时,分明嘱咐了福晋在房内照应着你。”

愉妃也道,“当时鄂常在也在。有她们两个人呢,又如何是无人做主?”

胡博容笑了,笑容甚为惨淡,“……是么?那我倒是有些记不清楚了。我那会子刚分娩完,也是累得脱了力去,神智都不清楚了,只是想睡。”

“只是惦记着孩子,舍不得睡死,睡一会子便勉强睁眼看一眼。”

永琪的呼吸急促起来,“所以,你究竟看见什么了?”

愉妃则心下咯噔一声,伸手一把攥住永琪,“博容也说了,她那会子已是累到脱力,半睡半醒的。她便是看见什么去,又会不会是做梦,或者是看错了人?”

胡博容霍地转头,紧紧盯住愉妃,“……奴才不会看错人的。奴才看见是鄂常在站在孩儿身边,正给孩儿盖被子。可是她盖完了被子还不立即松手,仿佛还故意用手压住了,且压了有一会子。”

永琪砰地站起身来,“什么?你说鄂常在?”

愉妃也急忙跟着站起来,伸手死死攥住永琪的手臂,“永琪,你先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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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妃将永琪拽出房去,拉着永琪在门外吹了吹冷风。

“你疯了么?当真要顺着博容的话,去怀疑鄂常在?博容是什么身份,不过你是阿哥所里的使唤女子,便是替你诞育孩子,却没能活下来;可是鄂常在呢,她是皇上的后宫啊!”

“按着辈分,这叫不敬长辈;若按着身份,这叫以下犯上!”

永琪也是深深吸一口气,“可是额娘别忘了,这个孩子不仅是博容的孩子,也更关系到了儿子的声名去。有人害我的孩子,便是有心害我!”

“你傻了么?”愉妃轻轻给了儿子一拳,“若说后宫其他有儿子的嫔妃,可能会这样办;可那是谁,那是鄂常在啊!”

“她自己没有儿子不说,她更是你嫡福晋的亲堂姐!她们鄂家将满门复兴的赌注都押在了你身上,她怎么可能会害你去?”

永琪眯起眼来,“额娘是说,鄂常在不可能害这个孩子?”

愉妃垂下头去,也是沉吟半晌。

正月里的风,如薄薄的刀刃,在人面上身上削过去。

“倒也不能那么说……”愉妃抬起眸子来,眸光微眯,凝住永琪,“终究你身边儿两个使女相继有了孩子,你媳妇儿心下不是滋味也是有的。鄂常在虽说不会害你,可是那也终究是以她妹子作为你嫡福晋的身份而言;故此,她并非没有可能为了她妹子,而动博容这个孩子的心思。”

永琪喉头一梗,“那也是我的孩子!我便如何能容得她去?”

愉妃却依旧紧紧攥着永琪,“那也是我的孙儿,你以为,我就不伤心么?”

“可是孩子已经没了,你再回头去追究,又还有什么意义?此时此刻你应该往以后去想想,想想怎么熬过眼前这个难关,不要叫人在你皇阿玛面前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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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眉眼一冷,“那也无妨。我不如禀明皇阿玛,若是福晋她果然牵扯其间,我索性请旨废了这个福晋去就是!或者叫皇阿玛另指福晋,或者干脆空着福晋的位子,将英媛立为侧福晋来当家就是。”

愉妃闭了闭眼,“……我知道,你早有这份儿心。你嫌弃你阿玛给你指鄂尔泰的孙女为嫡福晋,耽误了你前程;你早想用英媛来攀住令贵妃,以及她母家的观保、德保去。”

“你这么想也没有错,终究令贵妃正得宠,比你额娘我在皇上心里更有分量;那观保和德保也是前朝大员,越发受重用。”

永琪微微蹙眉,“额娘别多心,令贵妃怎么与额娘相比?”

愉妃却是缓缓挑眸,眸光变冷,“可是你别忘了,人家令贵妃自己也有儿子啊!若是子以母贵,如今永瑢已经出继,纯贵妃的两个儿子都不济事了;那目下皇子里头,除了嫡子永璂之外,那永璐已是排位第二的了!”

“人家令贵妃自己有儿子不去扶着,难不成要转头来,就为了一个瑞常在的缘故,便要扶着你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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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怔住,望住母亲,半晌说不出话来。

愉妃叹口气,垂下头去,“这些年,令贵妃是对你不错;可是前提是她从前生不出孩子来,更没有皇子。如今她有了皇子,永璐在一天天长大;更何况她刚刚进封为贵妃……”

愉妃抬起头来,直直盯住永琪。

“那是仅剩的一个贵妃位分,原本今年为娘最有希望进封的。可是贵妃位分却被她捷足先登,那她的永璐便也已经子以母贵,排到你前头去了!”

永琪身子一个摇晃。

“是啊,还是额娘提醒得对。我便是想要尽心侍奉令贵妃,怕令贵妃也已经不稀罕我的心意了。”

愉妃黯然叹息,“为娘我在后宫里,本就不受宠,便是想替你争取什么,处境都是艰难。故此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儿,我需要有人帮衬着。”

“令贵妃是注定指望不上的,反倒是鄂常在……她肯一心一意都为了你着想,反倒能凡事都肯与我站在一起,什么事儿都肯帮我的忙。”

愉妃的头越垂越低,良久也是摇了摇头,叹息着抬起头来,攥住儿子的手。

“永琪啊,我心下也不好受。可是这个鄂常在,为娘我在后宫里需要她;孩儿你的将来,便也同样需要她。故此博容的这个话,咱们不能当真,更不能为了这句话去做出傻事来。”

“况且,博容她说不定就是半梦半醒了,又或者这会子是急痛攻心说出胡话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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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喉头又是一梗,一个踉跄,已是落下泪来。

“额娘,那可是我的儿子啊……”

愉妃这会子已然坚定下来,眼中再也无泪。

“你还年轻!永琪啊,你今年实岁才十九岁!你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你将来的日子还长。你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生孩子,终究你皇阿玛又不缺皇孙,你的孩子再怎么着,怕也比不过绵德和绵恩去。”

“你这会子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如何叫你皇阿玛先立你为储君!等你顺利登上大宝,你将来想要多少孩子没有?”

“眼前这个孩子虽说可怜,可是他绝不是你唯一的孩子。你将来得了大位去,若是觉着对博容和这孩子舍不得,便随便你怎么追封这孩子去都行;至于博容,她也年纪还小,你便如对英媛一样,对她多些宠爱,就也是了。”

永琪怔怔望住母亲。母亲眼底的坚定之色,也感染了永琪。

永琪点点平静下来,举袖抹掉眼中的泪,腰杆缓缓站直。

“额娘说得对。此次的事,唯追究那太监、女子们去就是。按着宫规,重重惩处去,叫博容这一口气出来就是。”

永琪抬眸望向天际,“总之,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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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二月皇帝还要去祭陵,故此正月里这小皇孙夭折之事,随着慎刑司对太监、女子的惩处,便也点点安静下来,渐渐烟消云散了。

玉蕤心下颇有些不平,“原本是多好的一个机会,正可拿住鄂常在去。即便未必能将她怎样,可是至少能叫她收敛些,以后不敢再干伤害孩子的事儿去。”

“可是倒不知道五阿哥和愉妃是怎么想的,这事儿竟然没追究起来,反倒这么无声无息下去了……倒便宜了那鄂常在!”

婉兮目光放得悠长,“这会子若说可怕,我倒不觉得那鄂常在怎么可怕了。”

玉蕤也是微微眯眼,挑眸望住婉兮,“……姐你是说愉妃和五阿哥,宁肯牺牲这个孩子?”

婉兮叹了口气,“自古以来,都说天家无亲情;我原本还以为只是手足相残,这会子看起来,倒不止如此了。”

“果然有人肯为了那个储君之位,豁出所有的一切去。这样的心,才最是可怕。”

玉蕤垂首想了想,也嗤了一声道,“这事儿出在愉妃身上,倒也不奇怪!不然她当年初封,是整个潜邸里身份最低的,可是却怎么偷偷怀下一个皇子来,为她博到今日的地位呢!”

玉蕤说着也觉心寒,不由得望住婉兮,“姐你说,当年的事儿,难道皇上心下不知么?”

婉兮眸光转开,“……咱们后宫里,嫔妃们都是从四十岁开始,给过‘整寿’。除了常例的千秋恩赏之外,整寿又会额外恩赏九九物品,或者银元宝九个。”

“乾隆十八年的时候儿,愉妃四十整寿。皇上却并未给愉妃整寿的恩赏。”

玉蕤也是一拍手,“我也想起来了,正是如此。内务府还曾为了愉妃的四十整寿,请过皇上的示下。这自然不是内务府敢忘记的,只是皇上没有赏下。”

玉蝉在畔听着,也吃了一惊,“后宫里的人,能活过多少个整寿去?况且四十整寿,又是开始过整寿的第一回,皇上怎么好歹也不能忘啊。”

玉萤轻哼一声儿,“……这位愉妃主子啊,得不得宠,难道这一件事儿上还看不明白了么?亏她还巴望着晋位贵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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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们说着话儿,婉兮还是轻轻拉过玉蕤的手,“……虽说这一回没能动了鄂常在去,可是景仁宫里的事儿,还是要平。”

玉蕤点头,“不然庆姐姐日常不好管束,咱们小鹿儿也不安稳。”

婉兮轻垂眼帘,“兰贵人和鄂常在,有这么两个人在景仁宫里,难免陆姐姐左右顾不过来。可是若是两个都去了,动静倒是有些大,况兰贵人住景仁宫又是皇太后亲定的,将她挪出去,还是不妥。”

婉兮缓缓抬头,坐直。

“兰贵人和鄂常在,便去一个、留一个吧。”

“也不必牵连到陆姐姐和豫嫔去,便叫兰贵人和鄂常在两人自己摩擦起来就够了。”

玉蕤眸光轻转,便也笑了,“姐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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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二月,虽说京师里还是有些春寒料峭,可是终究冻人不冻水,那后湖里的冰已经化冻,地下的土壤也已泛起土香了。

婉兮下岛走走,在“泉石自娱”处,巧遇买丽克。

这会子买丽克还未正式进封,身份依旧是学规矩女子,这便见了婉兮,大礼请安。

婉兮留意到,虽说买丽克的神色还是矜持的,可是行礼却是主动些了,倒比看戏那日更懂规矩了。

可见她这些日子来在那拉氏的宫里,那拉氏必定严格教导于她;身入这后宫,便是再多的骄傲,也终究会被严格的宫规,一点点磨平了棱角去。

婉兮含笑扶起买丽克,想说话,终究还是忍住,依旧只报以微笑。

买丽克留意到,这便努力笑笑,主动用了蒙语说,“令贵妃的心意,小妾心下都领了。倒也无妨,令贵妃便用蒙古话吧。”

“总归这宫里会说我们回部语言的人少,也总不能求各位都能如皇上一般。小妾若再听不得蒙古话去,在这后宫里便没人能说话,倒要憋闷死了。”

婉兮含笑点头,拉着买丽克进了廊庑坐下,却含笑望住她,“不如这样,我们暂且用蒙古话;可是从今儿起,我教你说汉话,你教我说你们的话。这样儿,便不久之后,咱们便可弃了蒙古话,或者用汉话,或者用你们的话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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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丽克登时眸光一亮,定定望住婉兮,“令贵妃当真肯学我们的话?”

婉兮认真点头,“其实我早就想学你们的话,在你进宫之前,甚或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之前,我就已经想学了。”

买丽克蹙眉,“为何?”

婉兮含笑,半垂眼帘,“因为我知道你们回部里,有一位热依木夫人。我对她钦佩已久,时常想象着若她能随鄂对伯克进京陛见,我必定要见她一面的。”

“既然要见面,我便总得学说几句你们的话,才能与她说得上话啊。”

买丽克的眸光便更为闪耀,“热依木?鄂对伯克?令贵妃竟然知道他们?”

婉兮含笑点头,“我还知道其他很多人,比如额敏和卓,还有哈密的玉素布贝勒……不过他们都是男人,比不上我对热依木夫人的神往。”

买丽克眼中竟然隐隐有泪。

她侧过身去,极力不想叫婉兮看见。可是深吸一口气的当儿,还是轻轻哽咽了一声儿,“原来这大清的后宫里,还有人是不将我们看成异类的。”

婉兮心下也是愀然一动。

古往今来,有句话虽然有些道理,却也谬误不浅,这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回部因相貌、信仰、生活习惯都与内地迥异,买丽克在后宫里的不自在可想而知。这样的处境之下,最怕人用这样的眼光,这样的说法来看待她。

婉兮便轻轻一笑,尝试着伸手去碰了碰买丽克的手,“哎?咱们怎么说远了?不是说好了,咱们要互相去学彼此的话去么?”

玉蝉早捧上了笔墨来伺候。

婉兮提起笔,冲买丽克眨眼一笑,“我先教你一个汉字。”

买丽克便也被笔墨吸引过来,点头静待。

婉兮屏息凝神,在纸上落墨,大大地写了一个字——“窅”。

买丽克盯着这个字,好奇地打量着。

婉兮含笑教她,“这个字念‘咬’……我们汉字啊,形与声皆有涵义。你看这个字,分解开来便是‘凹陷下去的深目’。”

婉兮抬眸含笑凝注买丽克,“这正是你眼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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