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返回北平不久,阿鲁台的使者忽失兰就到了。
"王爷,二王子殿下和三王子殿下在我们手上,要不咱们谈笔交易吧?"
朱棣心里一惊,强装镇静道:"胡扯!我儿子正在家里睡大觉呢,怎么会在你们手上?你搞错了吧?"
忽失兰嘿嘿一笑,"王爷请看这个!"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枚扳指。
朱棣拈在手上,漫不经心看了看,"怎么啦?哪来的?"
"从二王子和三王子手上取下来的。王爷难道不认识吗?"
"什么二王子三王子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儿子?"
"他们说是!"
"他们说是就是吗?再跟你说一遍,我儿子正在家里睡大觉呢!"
"那,那两个人是谁?"
"关我鸟事?滚!再废话,小心孤杀了你!"
那两个人真的是冒牌的吗?忽失兰被整不会了,摸着脑袋嘟囔着走了。
朱棣仿佛被雷劈着了,里外都是焦的。老二老三全落到阿鲁台手上了,真是太丢人了!
忽失兰顶风冒雪,用了半个月才跑回和林。
阿鲁台问道:"朱棣怎么说?愿意拿多少口锅多少粮食赎回他儿子?"
忽失兰道:"朱棣儿子正在家睡觉呢,那两个人是假冒的。"
"你见过他儿子?"
"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假冒的?"
"朱棣说的……"
"蠢货!",阿鲁台一拳打过去,打得忽失兰鼻子开了花,再一拳打过去,打得忽失兰牙掉了一地。
没要到赎金,阿鲁台气冲冲跑到关押朱高煦和朱高燧的地方,用马鞭指着他俩道:
"朱棣不要你们了,你们死定了。"
朱高燧急忙嚷道:"你骗人!你骗人!我爹不会不要我们的。"
朱高煦喝道:"蠢货,闭上你的鸟嘴!"
朱棣当然在乎儿子的性命,但他不可能为了保全儿子的性命而受人拿捏,面对任何人,他都要居于主导地位。
为了救儿子而受人摆布,那不是朱棣的所为。
朱高煦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他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阿鲁台跟朱棣打了多年交道,深知朱棣的狠毒,根本不敢把朱高煦兄弟俩怎么样,反而好吃好喝把兄弟俩养着,然后隔三差五派使者去北平找朱棣谈判,想从朱棣那里拿到好处。
朱棣油盐不进,放言这两个儿子不要了,要阿鲁台放开手脚,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阿鲁台无计可施。
为了逼迫阿鲁台放回朱高煦和朱高燧,朱允熥遣使与瓦剌结好,送给马哈木粮食五万石,盐一千石,铁锅七百囗,丝绸五百匹。
阿鲁台气得吐血,自己一个子儿也没要到,反而便宜了马哈木,恼羞成怒之下把马哈木胖揍了一顿。
马哈木也不是省油的灯,正面打不过,就不断地派兵骚扰。
草原上纷争不断,打成了一锅粥。
朱允熥又给阿鲁台写了一封信,警告阿鲁台再不释放朱高煦和朱高燧,就血洗蒙古。
阿鲁台一个劲地嘴硬。
朱允熥二话不说,在燕云地区集结了七十万大军,只等天气转暖,就越过长城,向鞑靼发动全线攻击。
黑云压城城欲催,阿鲁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终于扛不住压力,答应释放朱高煦和朱高燧。
朱允熥长长舒了一口气,七十万大军集结在北方边境,每天烧的钱是个天文数字,真打到蒙古去,其实也是得不偿失。
明蒙双方都需要一个台阶,在庆州开启谈判。
明朝要求阿鲁台释放被扣押的近万明军。
鞑靼要求明朝从边境撤走重兵。
讨价还价两三个月,双方终于相互妥协了。
朱高煦和朱高燧灰溜溜地回到北平。
朱棣追查行动失败的原因。
朱高煦气不打一处来,\\\"爹,是老三擅自行动,还把鞑靼人招到我们藏身的地方。都怨老三!\\\"
为了这次行动,朝廷先后投入百万兵力,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却全给朱高燧搅黄了,脸没露成,屁股倒露出来了。
朱棣辟头甩了朱高燧一耳光。
南京,朱允熥也很郁闷。
两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赢的是面子,输的却是里子,单纯依靠武力消除北患的确行不通啊。
烧了大把的钱,朝廷的财政状况更加窘迫了。
官饷发不出来了。
军饷发不出来了。
修运河,没钱。
修长城,没钱。
钱!钱!钱!朱允熥做梦都想搞钱。
历史上,永乐帝朱棣搞钱的办法简单粗暴,就是发行大明宝钞。
只要缺钱了,就强令户部印钱。
他可以拿大明宝钞强买,但老白姓却必须拿银子或实物交税赋。
靠着横征暴敛来的钱粮四处征伐,朱棣建立了赫赫武功。
五清漠北打得高傲的蒙古人俯首称臣。
在北方设立了奴儿干都司。
在南方将安南收入版图。
大明的的疆域在他手上达到了顶峰。
朱棣还设立了六宣慰司,将中南半岛各国收为藩属国,又命郑和下西洋宣扬大明国威。
但是明朝的国力支撑不了这种漫无边际的雄心,朱棣终究逃不脱人亡政息的宿命。
朱高炽上台后,就停止了下西洋,辉煌气派的大宝船在风吹雨淋中慢慢腐乱。
朱瞻基更是全面收缩,放弃了安南,撤销了奴儿干都司,六宣慰司名存实亡。
阴山脚下的河套平原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也被无情地抛弃了。
立国七十余年后,明朝退守两京十三省,终究变成了一个大号北宋。
朱元璋像一个好斗的公鸡,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终于成了一个庞大帝国的主人,但他却跳不出老农民的底色。
禁海、抑商、齐民编户,这些保守的国策使大明帝国从一开始就染上了沉重的暮气。
老婆孩子热炕头vs星辰大海,朱元璋本能地选择了前者。
朱棣建造大宝,派郑和六下西洋,貌似比老爹视野开阔,其实不然。他的后半生都在竭尽所能地向全世界证明:
我,朱棣,值得拥有皇帝宝座。
这是朱棣厮杀半生,却永远也降伏不了的心魔。
杀山中贼易,杀心中贼难。在位二十余年,朱棣醉心于打打杀杀,最后死在班师回朝的途中。
如丝的细雨中,朱允熥站在高高的南京城楼上,眺望远方,山河如画,尽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