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的人就在眼前,项元却远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大方,她自幼受的教养,她对自身的约束,容不得她去和一个陌生男子搭讪,虽然在这元州城里,她什么都不用害怕,便是此刻,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保护着她。可是……和这个人说了话,母后和二哥很快就会知道,他们会问自己怎么了,她又该怎么回答?萍水相逢吗?
可男子却大大方方地走了上来,径直走向项元,叫她不得不稳稳地站定不让自己往后退,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人,大清早的街面格外安静,叫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在下原是路过元州歇脚,偶遇市集,闲逛之余,成全了别家的孩子,却扫了姑娘的兴。”男子温和地说,“心中一直很愧疚,昨日前天都曾来此处徘徊,想若能再遇姑娘,定要再次道歉。奈何连日大雨,而今日,我就要离开元州了。”
“不必愧疚,想来那孩子得了金鱼,会比我更高兴。”项元终于定下神,落落大方,“原来你是过路人,元州乃世外桃源,还望常来常往。”
男子却道:“听姑娘口音,也不像是这里的人。”
项元一笑,没有作答,颔首致意后便要侧身离去,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都不自觉地彼此看了一眼,这一眼,直觉得天地万物都不同了。
他轻声地说着:“在下姓禾,名景煊。”
“何……”项元心中默默地念这个名字,终究是擦肩而过,背对着背走开。
她知道有很多很多的人在暗地里保护着自己,她和这个男子说的话越多,带给他的麻烦也就越多,就算贵族世家的少年男子全都另娶了他人,也轮不到自己和这个陌生人有任何将来,也许此刻的心跳是少女怀春是情窦初开,然而堂堂公主见过无数英俊潇洒的男子,这个人吸引她的,不是容颜也不是气质,没来由的就想多看他一眼。
为什么,会有这么神奇而莫名其妙的事?
一路走回家,烈日已崭露头角,项元却自顾自地走在大太阳底下,边上好好的树荫看也没看一眼,许是仗着年轻不怕晒坏了娇嫩的肌肤,可就怕她这么走下去,回头中了暑一头栽倒下去。
但项元的身体,像是比她妹妹要强些,好好地就从镇里回来,进了村,到了秋家老宅,她一大早跑出去,什么也没做,此刻恍然发现自己回家了,她对这元州实在太熟悉,不用动脑子都能走回来。
宅门前停着几匹马,像是刚刚有信差来过,门前人见公主归来,立刻要将马牵走,那油光锃亮的马鞭从眼前一晃,叫项元心里一抽搐。
不知哪儿来的热情和勇气,她上前夺下侍卫手里的马鞭,拉过缰绳利落地就翻身上马,侍卫们一拥而上,问公主要做什么。可项元却高高挥起马鞭,喝止底下的人:“谁也不许跟上来了。”
话音才落,便见马儿如离弦之箭,驮着公主飞奔而去,众人先是愣了愣,醒过神来便有人策马去追,立刻也有人一路报进来。
白夫人唬得不行,连声说:“你们赶紧去追啊,别叫公主从马背上摔下来。”
珉儿倒是淡淡:“她从小跟着皇上骑马,不怕她摔下来,只是天气太热,怕她自己不知轻重晒坏了。”
熟门熟路的公主,很快就骑马追出了元州城外,禾景煊背着两个包袱,不紧不慢地走在大路上,听得马蹄声在背后急匆匆,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一见马上的人,笑了。
项元追来,灵巧地从高大的马背上翻身而下,面上早已蒙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她微微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顺手将马鞭往禾景煊身上一丢,爽朗地说:“不知你要去什么地方,可用脚走几时才能到,我的马给你。”
禾景煊笑道:“此去一别,再见无期,我如何回报姑娘?”
项元眸中是天生的贵气和骄傲:“不必回报,权当我替那孩子谢谢你了。”
禾景煊拱手作揖,却听项元问:“你既然是过路人,怎么会知道河边另有看烟花的好地方?你是骗人的吧。”
彼此静默了一瞬,项元心里有一丝后悔,她何必去拆穿别人的话。
“这只是……一种搭讪的法子。”禾景煊目光深深地看着项元,“是我想和姑娘说话,想和你多待片刻。”
连项元自己都觉得,她会害羞会不知所措,可她却又表现得比自己想象的从容,骄傲的公主扬起细长的柳眉,拍了拍马身道:“上马吧,你来去匆匆,怎么能知道元州城的好,我带你去逛逛。你也不差这半天赶路的时间,何况我把马给了你,之后的路怎么都比你用脚走得快。”
禾景煊笑道:“姑娘不怕我把你拐走了?”
项元傲然:“至少在这里,你办不到。”她翻身上马,看着底下的禾景煊,问他,“你不上来?”
二人共乘一骑,何等亲密的举动,项元只在父皇皇叔和哥哥们的怀里骑过马,连沈云她都不乐意的。但这一刻,说出去的话好像收不回来,她并没有十足的勇气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坐一匹马,集会上的她还明明白白地用教养规矩约束自己,她这会儿是怎么了?
“下来吧,天气太热,我们牵着马在树荫底下走才好些。”禾景煊却道,“现在把马跑累了,我后面的路就不好走了,元州好地方很多,姑娘带我去最近的一处看看便是。”
项元反而不知所措,但是禾景煊的手却已经朝她伸过来:“小心。”
醒过神,项元已经把自己的手交给他了,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落地后彼此就松开,可那手掌里的感觉,让她心里扑扑直跳,之后禾景煊牵着马,她走在最里边被树荫笼罩的路上,慢慢地不知要往哪儿去。
有侍卫追来,一时没收住马蹄,看到公主和一个陌生男人走在路上,他们的眼神和公主交汇,总算都是机灵的人,骑着马继续往前跑开了。
项元心里很紧张,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怕自己公主的身份被识破吗?是怕禾景煊被吓跑,还是怕她对自己图谋不轨?然而话到嘴里,却是问:“你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你一直在各处游历吗?”
禾景煊道:“回家去了,出门是为家里办事,事情办完了正要回家,路过元州想歇歇脚,集会那天才落脚的,就和姑娘遇上了。”
项晔继续问:“那你的家在哪里?”
禾景煊笑:“很远的地方,说了姑娘也不会知道的小地方,不像元州城这般赫赫有名。”他看向项元,“姑娘呢,姑娘也不是本地人。”
项元一笑,也道:“很远的地方,说了你也不会知道的小地方。”
京城不小,皇城更不小,可宫墙里的世界,的确是普通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地方,项元并没有撒谎。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信了彼此,又像是都明白什么,不知从哪儿来的默契,谁也没再往下问。
走着走着就到了城门口,项元担心禾景煊是把她送到这里就要分开,可停下来后,禾景煊却静静地等待,见项元不走,反而笑:“你迷路了?不是要带我去风景好的地方?”
项元心里一亮,笑道:“跟我走就是了。”
她大方地走在前头,露出平日里的活泼,可一想到禾景煊就在身后,忙又收敛起大大咧咧的姿态,回眸的一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禾景煊心里一咯噔,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就在前面。”项元笑着招招手,带着禾景煊往她喜欢的地方去。
这一去,不知不觉竟走了几个时辰,每走过一个地方,项元就不由自主地带着禾景煊又往下一处去,连午饭都是在途径的村子口吃的,等他们折返到城门下,已是日落西山,天将黄昏。
而这一刻,当真不得不分开了。
“你在看什么?”项元见禾景煊朝四周打量着,她问道,“你丢东西了?”
禾景煊摇头,只是笑道:“这里好像刚刚有很多人走过,马蹄印凌乱的很。”
项元却不以为意,反而道:“天就要黑了,你赶路要小心。”
禾景煊定下神来看她,点了点头。
“后会无期。”项元释怀地一笑,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遇见这个人,遇见了也要假装不认识,但是今天这一整天,会在她的记忆里留存很久很久。即便将来,她可能连这个人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我要回家了。”项元没有纠缠,转身就往城里去,一步步走得那么利落潇洒毫无眷恋,可是当项元听见马蹄声,知道禾景煊真的离开时,骄傲的背影一下子落寞了。
她停下脚步回首遥望,那个人早已去无踪影,而她刚想回味一下今天的快活,侍卫们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叫她吓了一跳。
侍卫们却紧张地说:“公主,皇上驾到,刚刚进城不久。”
项元一愣:“父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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