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
通往前山村的道路上，两旁的行人络绎不绝，比以前热闹很多。
时不时还能看到几辆马车驶过，里面传来悦耳娇俏的笑声。
白芨在车厢内听了一会，简直惊了个呆。
因为这些人全是去参加年会的。
年会不是村里人自己的活动吗，什么时候成了全民狂欢会？
离大谱。
“大小姐，好像从前年开始，去咱村子凑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
听到惊蛰的解释，白芨问了个现实的问题：“那他们住哪？”
惊蛰看了眼车外，悄悄说道：“咱村子好像有客栈，明理哥弄的，专门招待外来人。”
白芨眨了眨眼，貌似这是自己的锅？
册子里写过农家乐，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得了，不能跟乡下人进城一样，什么都好奇，还是回去自己看。
“你从哪知道的？”
听到大姐这么问，惊蛰突然就红了脸，把还在发懵的小四抱在怀里，什么都不说。
几个小家伙昨天一觉睡得太实，一直到今天中午才醒，睁开眼的时候全都迷怔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
“姑姑，你昨天为什么打叔叔啊，他惹你生气了吗？”
小四的语气比平时软了三分，甜甜腻腻的，让人忍不住就想抱紧她。
可惊蛰听完这话，目瞪口呆，都想钻到车底去。
答案出来了。
白芨笑着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觉得这也是个间谍苗子。
自己这几个崽，就没一个憨的，各有各样的精法。
“娘，还有多久？”
三兄弟眼睛都睁不开，要不是马车颠簸，能原地秒睡。
“坐好了，还没有妹妹听话。”
睡太多了也不好，白芨一变脸，几个小的立马精神了。
三兄弟是被吓得，小四一脸骄傲地看着哥哥们。
惊蛰心疼他们，拿出酸梅一小袋酸梅。
“谢谢姑姑。”
见人都不困了，白芨把目光望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粉紫色海洋。
“好漂亮呀，姑姑，你家好漂亮。”
惊蛰把两边的车帘卷起，为了让几个小不点能够看清楚，还叫车夫大哥放慢了速度。
“哇。”
赶路途中田里的紫云英还没有盛开，也没这种规模，一排排的田地全都是。
“姑姑，这个花是什么？”
马车的速度和人步行差不多，几位大婶恰好走在车厢边上，转头就看到一个额前有几丝呆毛的小姑娘，心都化了。
“这叫红花草，小姑娘，好看吧？”
“好看，谢谢奶奶。”
“诶，不客气，你这孩子真懂礼哦。你也是去看年会的吗，小姑娘？”
小四歪了歪脑袋，重重地‘嗯’了一声。
看到她这个样子，大婶毫无招架之力，不自主地朝马车靠近。
“你去过年会吗？”
“没有，我跟娘亲回家哒。”
“哦，那我们跟你讲讲？”
“嗯嗯，奶奶，我叫小四，喜欢听的。”
几位婶子来劲了，开始搜肠刮肚，讲着去年年会上发生的趣事。
小四绝对是个合格的听众，不时发出惊叹，表情丰富，相当捧场。
婶子们大受鼓舞，正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窗口突然又伸出，一，二，三个小脑袋，一模一样的长相。
大婶：……
我滴娘呀，到底什么人家，才能这么好福气哟。
三胞胎，不，四胞胎，一胎四个，老天爷也太偏心了。
“奶奶，还有呢？”
“哦，哦，我和你说啊，那个套鸭子比赛最有趣了……”
白芨对惊蛰笑了笑，叫护卫坐另一辆马车，把三位大婶接了上来。
这就是小四，跟谁都聊得来。
“打扰贵人了。”
三位婶子的装扮很普通，在白芨面前显得有些拘束。
她们只是看着娃娃可爱，想说几句话而已，没想到还能坐上马车。
“婶子不用客气，小女顽皮，劳你们费心了。”
见对方态度随和，三人松了一口气，在几个小娃娃的期盼下，大婶们开始了一生中最为传奇的时刻。
有了她们的加入，这一趟回家之路，顿时欢腾起来。
马车上不时传出清脆的童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白芨斜靠在车厢壁，心中还记得白大爷教的指路口诀，转过大弯，看见一棵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还在，只是上面挂满了丝带，还有各色福纸、香包。
树大爷开了新职业，兼职祈福？
“奶奶，那棵树上是什么东西？”
“小乖乖说的那是愿望树，可以用来许愿的。”
“许愿是什么？”
搞清楚意思以后，小四眼睛立马就亮了，转头问道：“娘，我可以去许愿吗？”
“不着急，等我们住下了，让姑姑带你来。”
“姑姑，你要记得哦。”
惊蛰揉了揉她的脑袋，应了一句，“忘不了。”
“贵人，到地方了，我们要不先下去？”
白芨探头看了一下，说道：“不必，我们直接去年会现场。”
跟以前走过大树就进村了不一样，现在的村子居然设了卡。
“抱歉了几位，今年人太多，你们人可以进去，但马车……”
黑子抱拳行礼快速说了前半句，等抬头之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黑啊，快点，后面都堵……”
我滴娘，我看见了什么，大白天做梦吗？
白芨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黑子，猛子，你们看起来不错。”
“大小姐？”
“好好值守，我先过去了，别让人等着。”
“好，好好。”
看到三辆马车直接驶进了村子，有些人就不服气了，当场抱怨起来。
黑子二人正无处发泄呢，这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不服你们走就是。
见到前山村的人这般样子，他们也只能在心里发起牢骚。
要是进不去村子，探不了消息，这事就大了。
哼，看你们能得意多久，被泥腿子捧几句还真抖起来了？
三位大婶是第二次来看年会了，这时也觉得事情不对。
去年来了几位知州大人，那都是从村口走进来的，这位贵人比知州还大？
还有那声大小姐，自己没听错吧？
三人相互看了看，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震惊。
不说前山村，就是整个宁水也只有一个大小姐。
不会是？
白芨看了看全部大修过的房子，变动很多的格局，有些不认路了。
看来老孙的担忧很有必要。
“你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停靠，看好马车上的东西，我先去会场。”
“是，小姐。”
跟来的护卫原本都是在海上吃饭的，屈服在女魔头的淫威之下，不得不来了这里。
可自打进了江淮，他们的心思就变了。
女魔头在陆地的名声远比在海上要高，尤其是这个县城。
只要好好干，这不比在大海里喝风强？
女魔头就是女魔头啊，到哪里都是至强的存在。
发现几人的态度大变，白芨只是轻轻一笑，牵着孩子朝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泥墙草顶不见了，现在是青砖、松木、大瓦，一栋栋一排排，错落有致。
难怪是圣地，农户人家谁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一路走过，白芨都没看到一个熟人，想来都帮忙去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年会的收入应该占了村子很大的比重。
祠堂之前就翻修过一次，倒是没怎么变样子，不过围墙也加高了一些。
想到自己身为少族长，还从来没有拜过祖宗，白芨停下了脚步，“三位婶子自便，我带孩子去拜祭先祖。”
看到她堂而皇之地进了村子的祠堂，守门的人只是激动，却没有阻止，三位大婶全都呆在原地。
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可以无视十里八乡的规矩，以女子身份上族谱。
天呐，我们坐了大小姐的车？
“七太叔公，别来无恙。”
白登高泪眼朦胧，抓着白芨的手，使劲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太叔公，不必开正门了，让几个孩子在院里给先祖磕几个头。”
“应该的，应该的，快去吧，小丫头进来，二丫也去。咱现在也没那么死板，有功劳都能给祖先磕头，不管男女。”
闻言，白芨笑得更为自然。很好，这个祖宗拜得不亏。
领着小家伙们磕了头上完香，一行人在偏房说话。
看到四个灵气逼人的娃娃，白登高笑得嘴都合不拢。
好好好，好哇，大小姐好本事。
白芨也算了一桩心事，拜过祖宗孩子就过了明路，以后全都是白家子。
她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但孩子出自白氏，光明正大。
“丫头，不说了，咱们走，带孩子们好好玩。”
打谷场大了几倍，周边的建筑也被拆除，俨然是年会的主会场。
白芨扶着太叔公穿过人群，来到高大的主席台前。
本该开幕的年会却迟迟不见动静，台上的白明理不断在跟一个华服男子说着什么，脸上的肌肉都紧绷着。
“徐少爷，今日是我前山村特殊的日子，还请行个方便。”
男子坐在族长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开幕就是，我在这里坐一会也不行？”
“徐少爷，做事何必做绝呢？”
你坐在这里，那外人会怎么看？
“把你们大小姐留下的书给我们抄一份，也能造福更多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那少爷您家的银子，怎么不施舍给穷人？”
话说到这里男子依旧没有发火，而是直接笑了出来，“都说前山村的人硬气，可你们真不为孩子们想想吗？我可不是代表一方。”
白明理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再劝说的时候，喧嚣的现场突然安静了。
一名散发出肆意气息的女子，正一步步跨过台阶，朝这边走来。
阳光下，淡绿色裙摆和几丝碎发被带动的劲风吹起，向后飘扬。
“你……”
男子第一次见到这么惊艳的女子，刚想开口搭讪，却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巨力压趴在地上，连带着那把四分五裂的椅子。
“杂鱼，就要有杂鱼的样子，你没资格坐着说话。”
说完，白芨面向足足有几千人的会场，轻轻说了一句，“前山村年会，现在开幕。”